他点点：“是啊，现在的我是小器灵一个人的英雄。”
    鹿雁嗯嗯点头，随后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后来，从前的恩人死后，恩人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死后，天狐族的长老们用了秘术，令我神魂聚拢，又在妖域内以我自身灵力蕴养多年，终于，十八年前，我重新活了过来，等我睁开眼时，面对的是无数妖族期盼与激动的目光，他们每个人都很高兴，他们喊着‘老祖回来了！’”
    “他们说，我叫厌西楼，从前是一个英雄。”
    “但是，令大家失望的是，我只有八条尾巴，真正的天狐很少，天狐一族都有九尾，我是一只有残缺的天狐，我不是完整的，甚至我连灵力都是没办法用的，我不能随意维持大妖形态，我的妖形只能是小狐狸，灵力越强，妖形便能越大。”
    厌西楼说到这，顿了顿，有些话他从来没打算说过，可如今都对着鹿雁说了出来，他便觉得一切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所有人都安慰我说‘没关系的，就算老祖只有八条尾巴，可老祖依旧是我们心里最伟大的英雄。’”
    “他们为了我好，开始教我识字，教我练剑，教我术法，希望通过修炼，我的第九条尾巴能长出来。”
    “只是，令人失望的是，十八年过去，我依然是八尾天狐。”
    厌西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说到这便停了下来，偏头问鹿雁，挑高了眉毛，一脸自信飞扬的模样：“还想问什么？”
    鹿雁却看出了这飞扬的眉毛里的强行镇定。
    她用极认真的语气说：“恩人就算是八尾天狐，也依然是我心里最厉害最好看的！”
    厌西楼哼了一声，控制不住说道：“我知道你是在哄我，但我就高兴让你哄着！”
    说完，他捂住了嘴巴，眼神惊恐。
    鹿雁立刻握紧了厌西楼的手，闭眼就吹：“恩人最好看恩人最厉害恩人的八条尾巴我最喜欢了恩人的小狐狸最可爱了我最喜欢抱在怀里摸了恩人的耳朵也最柔软了！”
    她一口气就没断过。
    厌西楼听完，表情正经，嘴里却说着：“你最好每天都说三百遍，我最喜欢听了。”
    鹿雁：“……”
    鹿雁忍不住笑了，说：“恩人要是喜欢听，那我以后每天都说给恩人听。”
    厌西楼脸很红：“好，你要每天哄我。”
    鹿雁：“我这不是哄你，我是说老实话！”
    厌西楼：“那你每天都要说老实话！”
    鹿雁点头，想了想，又说：“恩人不恢复九尾也没关系的。”
    这回厌西楼认真了起来：“我一定要恢复第九尾的，我要让所有灵力重新回归，九尾天狐天生金丹，修行一日千里，我又与其他妖族不同，本就是自身灵力蕴养重生，我若恢复九尾，便能回到从前的力量，因为——”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地说道：“随着修仙界灵气的稀薄，加上我的重生吸收了不少灵力，所以，妖域快支撑不下去了，我得恢复九尾。”
    鹿雁咬了咬唇，问：“恩人恢复九尾要做什么？”
    厌西楼似乎本不想回答，他皱着眉头捂住了嘴。
    可是真心丹的效果真的无法抗拒：“我要和从前一样拯救妖族，我是他们的英雄，我既然保护了他们，那就要保护到底。”
    鹿雁一听，从刚才开始就狂跳的心忽然停了几拍。
    她忍不住想，恩人如今总是高兴的，可他要是变回从前的他，他还会那么高兴吗？
    而且，她不觉得保护妖族就是恩人的责任，他已经保护过他们一次，以牺牲自己的代价，这一回重生，他不该还是为了他们而活着的。
    恩人只是恩人，她希望恩人永远像现在这样，她不想恩人做很多人的英雄。
    “可是恩人，你这样，高兴吗？”
    厌西楼总是能从鹿雁这里得到许多从前从来没听说过的话。
    他根本控制不住，他说着和说给青璃山的老家伙们全然不同的话：“我不高兴，可是我必须高兴，小器灵，那是我的责任啊。”
    鹿雁认真看着他：“既然不高兴，那就不做。”
    厌西楼别开了头：“小器灵，我想听你的话，可是不行的。”
    鹿雁：“那恩人这一次打算怎么做，难不成和从前一样，牺牲自己，散尽灵力，再制造一个妖域么？”
    厌西楼傻乎乎地回头又看她：“不然呢？”
    鹿雁握紧了他的手：“恩人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修仙界灵气稀薄，你就算是再划出一个妖域，妖域的结界迟早也是要散掉的，不如另外想办法，大家一起想想办法，现在不是还有时间吗？比如这北狼窟灵气浓郁，我们可以把妖域的妖迁徙到这里呀！虽然可能有些麻烦，可是，总是一条路呀！”
    厌西楼认真听着鹿雁的话，点点头：“这话你之前就说过，可是妖域离这很远，怎么才能把妖族安全迁徙过来？”
    鹿雁一时也想不到，毕竟，靠着如今的他们，是没办法保证保护住妖族的。
    修仙界现在魔种现世，她总觉得要乱了的。
    鹿雁就说：“我和恩人一起想办法，我爹爹，我阿娘，哥哥，还有黎姐姐，大家都可以一起想办法的。”
    厌西楼忍不住说道：“小器灵你真好。”
    他笑了起来，笑容明媚，他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小器灵你真好。”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鹿雁想问。
    “恩人，假如你的第九条尾巴重新长出来后，你还是现在的你吗？”
    鹿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这个问题的，但她想到了就要问出来。
    厌西楼说不了谎，他不想说，一下子憋了气，脸都涨红了，可还是说了：“我不知道，可阿槐说神魂归一，或许我会忘记如今的事。”
    鹿雁一下子紧张起来，瞬间不想厌西楼的第九条尾巴长出来了。
    她急忙问道：“那恩人会忘记我吗？”
    厌西楼一听这话，不由自主道，“我肯定不会忘记小器灵的呀，小器灵是如今的我活着的证明，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一定不会。”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我不小心忘记了你，小器灵，你一定要提醒我，你要告诉我，我从前如何救了你，我们如何从无定九幽出来，我是你恩人，我在你心里是很厉害的，你要告诉我，你一说，我肯定就会记起来的。”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恳求。
    鹿雁的鼻子一下就酸涩了。
    她明白的，她真的明白的，厌西楼就算是变成那位英雄，也想要清楚地知道自己作为八尾天狐时，也被人认可过。
    鹿雁一下子抱住了厌西楼，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胸口。
    恩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是阳光的味道。
    厌西楼就是她生命里的一束阳光，他热烈灼烫，将她周围的黑暗祛除，让她重新沐浴在阳光下。
    鹿雁很认真地说：“如果你忘记了我，我一定会告诉你，你是如何救了我，你如何把我从无定九幽带出来的，你如何厉害，你是我的恩人，你在我心里是很厉害的，我一定会告诉你。”
    厌西楼笑了起来，抬手环住了鹿雁，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嗯了一声。
    “或许我也不会忘记小器灵呢，或许是阿槐在骗我。”
    他说着话时，声音都在笑，显然是很高兴的，他说：“但是就算我真的忘了，只要小器灵记着，只要小器灵告诉我，这样的话，我总是作为八尾天狐与你相识过的，你说对不对啊小器灵？”
    鹿雁一点也不想厌西楼重新长出第九条尾巴了。
    她一点不想。
    她说：“对啊，恩人你看，我正抱着身为八尾天狐的恩人呀。”
    厌西楼笑声更大了一些，他说：“我真高兴，小器灵，我真高兴，真心丹是一个好东西，我觉得你也应该吃一下。”
    鹿雁声音闷闷的：“我不吃。”
    厌西楼来了劲：“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一口气都问了。”
    鹿雁想了想，就问：“恩人以前喜欢过别人吗？”
    厌西楼一下子又捂嘴。
    鹿雁立刻直起身子，结果动作太大，直接撞到了他下巴，听到他哎呦一声，然后又听到他控制不住地说话：“我喜欢过青璃村村头的李二花，因为她做的烤鸡最好吃，我还喜欢过村子里最会做衣服的翠娘，因为我小时候她会给我做衣服，我还喜欢过白三七，因为他会和我玩。”
    鹿雁又问：“那恩人最讨厌什么谁？”
    “我现在最讨厌宁风免，谁让他对你这么坏！”
    鹿雁很开心，她顿了顿，问道：“所以如何长出第九尾，恩人如今知道了吗？”
    厌西楼便将智书所说的愿力一事告诉给她，并且羞涩地说：“原先阿槐说，需要我经历一些事，出门历练才懂，我现在懂了，只要小器灵每天多喜欢我一点，愿力一定会越来越多，我的第九尾便能生出来，如今已经有一点了。”
    鹿雁听了就很羞愧，难道是她不够喜欢恩人，所以愿力才一点吗？
    可她转念又一想，那是不是自己每天少喜欢恩人一点，愿力就不会涨，他也不会恢复九尾？
    鹿雁陷入了纠结，心情忽然凝重起来。
    但她觉得，第九尾长出来应该不会这样简单的吧！？
    可如今好像没有别的办法和线索了。
    鹿雁忍不住望向厌西楼，先就这样吧，先让恩人多些快活的日子。
    ……
    而此时，狼王大殿里气氛也很凝重。
    鹿烬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他恨不得兰霜能够问自己许多问题，他会将一颗心都剖出来给她看。
    可兰霜不问。
    兰霜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可这丹药是她亲手研制的，以她的功法，当然也是能抵消药性的。
    但她没有抵消药性，因为她知道，鹿烬不会问她什么。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久到兰霜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权当是满足女儿的心愿。
    可她没想到，鹿烬竟然开了口。
    他的面容和从前一样，清俊又温润，是她看习惯了的模样，也是她喜欢的样子。
    只是他的声音不像从前那样温柔含笑，而是低沉压抑，带着一些颤抖的沙哑，他问：“清清，你爱过我吗？”
    兰霜瞪大了眼，他竟然问了出来？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抵消药性，便张嘴回答了：“当然是爱的。”
    鹿烬已经准备好了兰霜清冷地告诉他‘未曾’，也准备好了她不回答，却没想到听到了一个从来不敢想过的答案。
    他不敢置信，猛地抬头，人也不自觉朝前了一步，脸上的欢喜涌上来，眼圈更红了，“真、真的吗？”
    兰霜抿了抿唇，她刚要说话，鹿烬又猛地摇头：“不、不、这个问题别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