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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脚步声停在身后,清鸢慌忙摘了耳机回头去看,是早上撞上的那个人。他似有迟疑,问道:“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清鸢指向对面,“我家就在那儿,我不想回去……暂时。”
“哦。”他退后至楼梯口,在那儿停顿片刻,又说,“……上来坐一会儿?外面冷。”
就这样认识周楫,在那个风仍料峭的早春。
音乐教室里堆着吉他、贝斯、架子鼓、钢琴……具备一支乐队的标准配置。周楫说自己是做民谣乐队的,经常出入的那几个青年都是他的队员。这里房租便宜,墙壁也做了隔音,因此他租下来做排练室兼公寓。他坐在钢琴前的琴凳上,与清鸢隔了三米多的距离,十指指尖相触又离开,始终局促。他似乎不擅与人打交道。
“你是主唱吗?”
“作曲,还有主唱。”
清鸢“哇”了一声,“那你会弹钢琴?”
周楫背过身去,在琴键上随意按出一串音符。欢快简单的调子,闭眼似乎行在绿意浓重的阴凉下,开得饱满的红色花朵兜头而落。
“……还没完成。”他收回手停顿片刻,看她在对面椅子上缩成一团,才发现自己似乎待客不周,“你……喝不喝热水?”
他起身翻找许久,回过头去十分歉意地望着清鸢,“抱歉,没有一次性杯子了。”
清鸢却知叨扰已久,且天色太晚,她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周楫将她送至门口,她踩着楼梯一步一步从光亮走向昏暗,停在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难过的情绪风一样蛮不讲理地涌上来。
她回过头,仰望站在门口灯光里的周楫的剪影,“能借我一百块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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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口马克杯是猫爪的形状,和周楫的纯白色水杯放在一起。清鸢说总用一次性的过于浪费,就这样自作主张地买了一个新的。
清鸢变成吉他教室的常客,听周楫和队员彩排,也和他们都变成了朋友。他们性格随和,与清鸢想象中的玩民谣的人有很大出入。他们叫她阿清,有时候拿了她写的诗来信手作曲,开玩笑说乐队里就缺一个专门作词的,等清鸢来补这个位置。
那时候清鸢已不再迷恋日韩明星,而是疯狂地喜欢朴树,连上课都要把耳机线藏在高高竖起的衣领子里听歌。第一次听周楫唱歌,清鸢觉得他声音和朴树有一些相似,不加修饰的嗓音有种直指人心的玄妙。
周楫和他的乐队并不赚钱,大家过得拮据,乐队之外还要打别的工进行补贴。但清鸢总是笃定他们能红,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机遇。
暮春的时候,乐队在邻市的大学有一场演出,周楫问她愿不愿意同去。打架子鼓的方程笑说:“那是周楫的母校,帅哥如云。”
那个周六的上午,清鸢翘了补习课,与周楫他们在火车站碰头,一道前往周楫的母校。她脱下笨重校服,换上了一条格纹的连衣裙,脚上方根的小皮鞋踩得有一些不稳。少女的四肢有种脆弱的美感,像冒芽的青色枝桠,距离含苞只有一段春天的距离
排队进站的时候,清鸢的手肘不经意擦过周楫的手臂,像是风触碰行在静水中的小舟那样轻。
演出在下午三点,但时间并不充裕,乐队需要进行最后一次大彩排。她跟周楫他们挤在一片混乱的后台,中午只吃了一盒盒饭。周楫跟她说对不起,等演出结束之后再带她去吃好吃的。
清鸢坐在一排的特等席,下午的阳光蒸得青草热气腾腾,乐队上台的时候,从后方传来热烈的欢呼声和口哨声。周楫开口的瞬间,那些呼声同时消失,让人屏息的寂静顷刻降临,她与上千人同时行走在绿意浓重的阴凉之中,开得饱满的红色花朵火炬一样兜头落下。她热泪盈眶,不因歌曲本身,因微光与微光的无声呼应。
穿白色纯棉T恤的周楫,坐在台上抱着吉他,垂眸的模样与世无争,只是倾诉而不寻求共鸣。她觉得他像风,像一道明净的月色。
她想到在书上看见的那句诗,“那个下午的生命,算是因为你而有些不同吧,就像山风来过我的窗前,斜阳染过我的裙边,就像暮归时迷路的灰雀,闯入我的竹帘。”
演出结束,清鸢到后台去找人,但没看见周楫。方程指一指不远处,“周楫被他的一个校友叫走了。”
梧桐树落下宽大的阴影,周楫与一个个头高挑的女人站在树下。他们交谈的时间并不长,那个女人很快走了,周楫却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叶间晃动的金色爬上他的肩头,他的身影仿佛被树的颜色彻底浸染,成为绿荫本身。
周楫兑现诺言,带清鸢和乐队一起去校外的小吃街吃晚饭。他们坐在缭绕的烟火和沸腾的喧闹之中,方程偷偷告诉清鸢,周楫读大二的时候就辍学了,为了做音乐,已经和家里决裂。
他们坐晚间的大巴回城,车行走在夜色之中,风从车窗漏进来拂过发梢,清鸢假装睡着,头偏过去枕在周楫的肩上。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去看他,谁知正好与他低垂的视线对上。
那一刹那他的目光里无喜也无悲,只有湖中青荇暗绿湿润的底色。然而只一瞬间他就笑了,伸手把清鸢的脑袋按下去,“快睡。”
清鸢闭上眼睛,却说:“周楫,你那天为什么要帮我?不怕我是骗钱的吗?”
沉默一霎,周楫说:“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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