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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下鲛绡散落,惨白冰凉的月光之下,桑晚终于看清了一切。
那里的眼眶处本该有双璨焕的蓝眸,蔚然澄澈,犹如灼灼青山, 杳杳星光,能让万物沉溺其中。
如今却空落枯瘠的凹陷下去。
而那里还残遗着狰狞扭曲的疤痕,犹如蠕动交错的肉虫,狰狞可怖, 眼皮颤巍巍地抖动着, 下意识地挣扎着想要张开眼睛,却因为没有眼珠更显得眼窝处干瘪枯槁, 只是徒劳地不断挣扎着。
空气陷入了沉寂, 让奥奈蒂斯的心头变得酸涩起来, 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曾经,有一次自己的鲛绡不慎滑落, 吓坏了一只人鱼族的幼崽, 抽抽搭搭地哭喊着怪物。
人鱼幼崽的父母慌张地告罪, 奥奈蒂斯也无心追究。毕竟只是一个孩子,童言无忌,而奥奈蒂斯也心知肚明自己如今的这副样子有多么的可怕。
可那孩子尖利的惊叫和哭声犹在奥奈蒂斯的耳侧回响,那声怪物犹如午夜里的梦魇,成了奥奈蒂斯挥之不去的阴影。
奥奈蒂斯很喜欢幼崽,相比起人鱼族对人类有着狂热的兴趣,它对人类似乎有种近乎天性的喜欢和亲近。
而早慧乖巧,身为人类幼崽的桑晚,更是让奥奈蒂斯爱若珍宝。
它很喜欢桑晚,想要养育这只可爱的人类幼崽,而如今桑晚被自己吓得竟然连叫都不敢叫出声了……
奥奈蒂斯指尖微颤,动作慌张地重新蒙好鲛绡。
奥奈蒂斯低低地苦笑一声,像是朝着看不见的桑晚祈求,却又更像是绝望之中的喃喃自语:“能不能不要讨厌我……也不要害怕我……”
一双温热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放在了他蒙着鲛绡的眼眶处,动作舒缓轻柔得犹如怕惊扰会飞走的蝴蝶,奥奈蒂斯的身躯微不可见地一抖,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
她一直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因为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光是那遗留的伤痕旧疤,便能揣测一二,奥奈蒂斯曾经被这么生生剜去眼睛到底会受多少罪。
桑晚一直不敢开口,也有愧疚和不安的缘由。
都是因为她沾沾自得以为自己的异能特殊可以治疗奥奈蒂斯的眼睛,就固执地不顾奥奈蒂斯的意愿,逼得奥奈蒂斯露出最疼痛的伤疤,而可笑的是身为治愈系异能的自己却无可奈何。
眼球都被生生剜走什么都不剩下了,还谈何治好。
桑晚只觉胸口一阵闷窒刺痛,在这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渺小的低阶治愈系,并不是肉白骨活死人的神明。
“是奥尔希顿口中那个背叛你的人类干的,对吗?”桑晚沉默了半天,终于万分艰涩地缓缓开口。
“是不是很痛?”
奥奈蒂斯摇了摇头,语气柔和:“已经都过去很久了。我不痛的,不用担心我的。”到了这个时候,奥奈蒂斯都还不忘记安慰桑晚。
奥奈蒂斯顿了顿,用不确定的语气迟疑地开口:“……你不害怕我这副样子么?”
桑晚刚想否认,奥奈蒂斯却已经语气寂寥落寞地继续说了下去:“对不起,我多次拒绝了你的好意想为我治疗。我,我只是怕自己这副模样吓到你……”
桑晚先是怔了怔,随即只觉一股难言的怒火在胸口迅速蔓延,犹如簇火焰猛然蹿高,桑晚情绪带了几分激动地打断道:“奥奈蒂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都是我愚蠢地非要坚持己见,才让你现在这么难过。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还要向我道歉呢?明明你一点错也没有……”
为什么要让奥奈蒂斯这么温柔善良的人遭受着如此残忍的对待?
此时此刻的桑晚恨自己的不懂事戳到了奥奈蒂斯的伤口,更恨那个人类狼心狗肺,竟然利用奥奈蒂斯的信任,这么对待一条满心满眼喜欢人类的人鱼。
桑晚又忍不住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含恨道:“奥奈蒂斯,你为什么总要轻信人类呢?明明人类对你做出这样不好的事情,你为什么还可以这样全身心地信任人类,没有学会保护自己。如果我是坏人,我可以利用你的好脾气做出许多伤害你的事情,到时候你只有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桑晚虽然无法原谅汀白因为幼年的遭遇便报复无辜的人类,可桑晚却能理解汀白的所作所为。
可桑晚怎么都没想到,世界上却竟然还有奥奈蒂斯这种傻乎乎的人鱼。
被人类利用伤害之后,它却仍然满腔热忱,真挚热诚地喜欢着人类。
不顾族人的阻扰和反对,遭遇过背叛的奥奈蒂斯,却仍然可以温柔地喂养着一只流落格兰维尔海域的人类幼崽。
连桑晚都担忧奥奈蒂斯会被有心的人类利用迫害,更别说人鱼族的同类了,所以她才会情绪失控地说出这些话。
奥奈蒂斯湛蓝的鱼鳍抖动,它沉默了一会,结结巴巴地挤出几句话:“不,我没有输。”
蒙在奥奈蒂斯双眸之处的鲛绡被晚风吹动,犹如渺落的云烟摇曳,而奥奈蒂斯微微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美得出尘绝世:“我并没有输。伤害过我的人,我总有一天会从他手里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但如果因为一个例外,就让我永远地失去了信任别人的能力,我才是真的输了。”
桑晚僵直地张了张嘴巴,无数次想要说些什么,试图劝诫奥奈蒂斯不要再轻信别人,可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是无情地抹杀了世界上如此稀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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