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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龙醉欢踏着猩红波斯毯走到圣驾跟前,她拱手行礼, 修长的十指佩戴铁指套:“臣女将军龙氏, 见过陛下!陛下千秋万岁!”
元甍帝高声道:“起。”
龙醉欢起身后, 第一眼看的正是雪然,他们打了个照面, 彼此皆思念入骨, 不忍眨眼。
你体贴地给我夹了一筷炖官燕(1), 戏谑道:“依鹤郎看来,镇北将军是三类美人中的哪一类?”
我将官燕细细嚼了:“尚不知将军性情,不好评断。”
元甍帝曾召见龙醉欢,说她多年彪炳沙场,为大顺朝立下汗马功劳,预备将到年纪出阁的十五皇子许给她当夫郎。龙醉欢三辞不受,不肯当皇帝的儿媳,一心只想娶出身寒门的雪然。
后来我才知晓,龙醉欢不仅长得大气,性情也是出了名的豪爽。当初出征前,她曾向赋家许诺,要带回楼兰鞑子的头颅给雪然当聘礼,人人都以为这只是豪言壮语,岂料她当真把一百多颗楼兰沙蛇的头颅装进冰鉴,系上红绸,当聘礼给人家小郎君送了过去。
幸亏雪然见多识广,尚支持的主,倘若换做娇弱的其他男儿,定要吓得昏厥过去。
雪然订亲那日,我即使肚子大了,不好挪动,也依约坐轿去给他妆扮。
赋状元的府舍中一派喜意,檐角挂起红绸,窗前贴起金箔,向来穿得素雅的雪然换上一袭烟红(2)圆领袍,腰束侉带,发顶金冠。
我见了他这副模样,不由暗叹,好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雪然悄声问我:“你说……好看吗?”
我为他扶正碧玉簪,笑道:“我要是龙将军,可等不到成亲那一日,今儿就把你这个美人儿抱回府中。”
雪然咬了咬唇,仿佛有些忐忑不安:“你净打趣儿我。”
即将要嫁人的新嫁郎,哪有不忐忑的,毕竟对男人而言,嫁人是这辈子的头等大事。好在赋娉婷虽出身寒门,没什么家底,却不肯委屈雪然,把这些年大半的俸禄都填进箱笼里,为弟弟添嫁妆。
我令松烟取过一只锦盒,盒中是一只瓜瓞绵绵雕纹的翡翠玉如意,我郑重地递给雪然:“你拿着它去见龙将军,可不许摔了。”
这是我给他选的订亲贺礼。
雪然捧过那玉如意,颔首片刻。他一双水澄澄的眼眸凝望着我,轻声说:“我还是害怕……”
我用鸳鸯梳篦给他梳理着髻下的散发,安抚道:“男儿家都有这么一回的,不要怕。”
订亲宴上,与男人的羞涩难安不同,女人们个个推杯换盏,笑得爽朗豪气。
隔着一轴字画,我看到你和龙醉欢并肩坐在条案上,海棠春则盘膝于桌上,用手抓点心吃,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恣意。
订亲是喜事,龙醉欢卸了甲胄,穿一袭檀红立领狮子绣球长袄,她马尾扎得高,额间又系着一条玄边红绒龙纹抹额,未脱战场上的煞气,犹有往日“肩佩苍穹弓,手持鹰戾刀”的威势。
龙醉欢与海棠春交情甚好的模样:“你来喝我的定亲酒,什么礼都不带,你真要颜面。”
你随口道:“她不要脸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海棠春一笑:“谁说我没备礼?礼这不就来了?”言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一只花枝鼠,扔到龙将军怀里。
龙醉欢骂道:“海棠春!你夺笋呐!千户,帮我削她!”
不愧是土生土长的契北姑娘,这将军骂起人来,口音自带一股大碴子味儿。
你提刀去砍海棠春,海棠春低头躲往龙醉欢身后。三人又笑又闹,戏作一团。一壶庐陵老酒被金错刀掀翻,酒液玷染了你们层层叠叠的马面裙。
你忽然问龙醉欢:“将军,这伤怎么来的?”
龙醉欢潇洒地掀开半截儿琵琶袖,露出一痕五寸长的狰狞伤口,已经结痂长好了。
你一抿暗紫的唇脂:“仿佛是鞭伤。”
龙醉欢嗤笑道:“老娘在孔雀城打沙蛇的时候,被个鞑子暗算了。”
你深邃的美眸一沉,耳垂上的银胎月隐云中点翠耳坠翕动片刻:“有本事伤将军的,想来也不是鼠辈。”
龙醉欢那雍容瑰丽的五官里,最美的地方是丰润的唇。她的唇呈艳丽的檀红,仿佛是碾碎的牡丹花瓣。她随口道:“那鞑子叫丽喀丽娅,是楼兰国的右杀(3)。”
随后你们继续逢迎斟酒,热热闹闹地送雪然与契北将军订亲。二人交换红皮庚帖、互问生辰八字,这亲便算是定了。
庚帖交换后,雪然望着席面上的众宾客,忽然泫然欲泣。龙醉欢正要将他拥入怀中安慰,雪然却扑进另一个女人怀中,一声不响地落泪。
他不舍自己的姐姐。
赋家姐弟自小相依为命,在异乡闯荡,实属不易。赋娉婷不仅把他捧在手心里保护,更教他礼义诗书,教他孝悌道理。正因为有如此明理的姐姐,赋雪然的见识才不只困于内宅。
海棠春摇着小团扇调笑道:“行了行了,别哭了,醉欢要敢对你不好,娉婷就敢在御史台把她骂到生活不能自理!”
回到戚府,早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我想到今日雪然订亲的十里红妆,而自己莫说订亲礼,连婚礼都没有,一时悲从心来,委屈红了眼眶。
你自然不知缘故,只坐在如意桌前用膳:“怎么了?谁惹你了?”
我又想到,你我之间不仅没有婚礼,我还是被你生生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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