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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梦被他的粗鲁吓坏了,断断续续哭了一整天,给自己哭成了一个湿哒哒的泪人。
8岁的时候,夏梦看到父亲在吞云吐雾,跑到街上捡烟屁股抽。
夏文斌觉得她要长成一个坏孩子了,大发雷霆要打她,还是毛慧芳拦了下来,让夏梦写了检讨。
“你就写,”毛慧芳替她编检讨,“你就写你是为了好玩儿,对吧?”
“不是的。”夏梦摇摇头,“想和爸爸一起吐烟雾。”
“那还是为了好玩儿。你就这样写。”
“不是的,是要和爸爸一起吐烟雾。”她很坚持。
毛慧芳不懂孩子的脑回路,一起吐烟雾,不就是为了玩儿?
夏梦执着道:“叔叔们就和爸爸一起吐烟雾,他们可好了。只要我会吐烟雾,爸爸就会喜欢我了……”
“好了。”毛慧芳很不耐烦地说道,“你不按照我说的写,你爸肯定又要收拾你。”
于是夏梦很不情愿地写下了自己的检讨。
那时夏梦也会挨打,但幼小的她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硬且激进地表达自己的反感与愤怒。她会怕羞似的不去说这件事,甚至会和别人很自豪地说:“我爸爸对我超级好。”
有时候哪怕她刚被夏文斌打过,家里来了人,她也会含着泪欲盖弥彰地解释:“叔叔,你看,我刚才不小心摔倒了,胳膊都摔红了,所以就哭了。”
她害怕别人会以为她惹父亲生气了,她害怕别人以为自己是个不受宠爱的孩子。
大人们往往会摸着她的脑袋说:“小梦真是个坚强的小姑娘。”
为了讨好父亲,夏文斌一下班回来,她就会像个小狗似的把拖鞋给他摆在门口,殷切地仰着小脸说道:“爸爸,换拖鞋。”但是她依然会因为从1背不到100而挨打、因为粗心而挨打。邻居姐姐看中了她心爱的贴画,她死活也不给。夏文斌在旁边狼似的瞪着她,吓得姐姐主动说:“叔叔阿姨,你们别逼夏梦,我不要了。”但姐姐走后,她还是挨了打,然后被关进了厕所里。
10岁生日那天,夏文斌对夏梦说道:“小梦,你长大了,是半个成年人了,以后爸爸的袜子就由你来洗了。女孩子,不会做家务可不行。”
看到夏梦果然去乖乖给他洗袜子,夏文斌很得意。
毛慧芳虽然觉得丈夫的行为极其混蛋,但是只是骂了他两句,任凭夏梦蹲在那洗袜子……丈夫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孩子是需要学会做基本的家务的。
11岁的时候,夏梦为了逃避挨打,学会了装疯。每次夏文斌要打她,她就会翻着白眼,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演得活灵活现的,吓得毛慧芳和夏文斌以为她真的发病了,抱着她去医院。
三番五次下来,发现她是装的,不等夏文斌动手,气得毛慧芳又揍了她一顿,让她把《狼来了》的故事抄了十遍。
好好的孩子学会了撒谎,这多么可怕啊!!!
12岁,毛慧芳在楼下看到夏梦在跑,夏文斌跳下车过去追她,还以为他们在追着玩儿,结果回家后才知道,女儿原来是被追着打。夏梦声嘶力竭地哭诉道:“……我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么急,我就知道我完了!一回头,果然就看到他像一个野兽一样冲我跑了过来,好可怕,好可怕啊……你知道么?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就像动物世界里的野兽一样,我感觉他要把我撕成碎片……可是……可是……”
女儿在崩溃的嚎啕中说出了她经常说的那句话:“可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啊!”
后来,后来就是那一年了……
发生了那件让全家人悲痛欲绝的事。
夏梦跳楼了……
在那之后,夏文斌其实收敛了很多,至少再也没有当着她的面打过孩子……
而他们——全家人,所有亲戚——都不敢再提当年的事情。夏家搬家了,疏远了以前的朋友,害怕他们过问,那好似是一个触碰不得的伤疤……
毛慧芳不敢再回忆下去了……
再回忆下去,她的心都要碎了,她晚上恐怕又要在眼泪中才能睡着。
她望着眼前的女儿,她乖巧的、美丽的女儿……
随后,那本黑色日记里的内容又浮现了出来……
那恐怖的尸山,那可怕的话语……像是黑色的河流,带着腥臭与腐烂的未知生物的尸体——
慢慢汇聚在了一旁的女儿身上。
印象中稚嫩的夏梦抬起头来望着她,与现如今这张脸重叠在一起。
这张脸依旧是有些稚嫩的,但已经呈现出了成年女性的神情。
这张脸笑起来甜甜的,但是又总会时不时透露出恶毒与憎恨。
——但夏梦此时的神色,说不上冷漠,更遑论恶毒与阴鸷,她长得就像个无忧无虑又天真的小狐狸崽子,会在山花烂漫中打滚;她不笑也像是笑着,模样甜,略有些浅薄心计的样子。
听着夏文斌的咆哮,她的表情和以往任何一个日子都没有不同——漫不经心、自顾自地吃着,充耳不闻。
可毛慧芳突然有点恐惧,此时的恐惧,已经不是对于女儿那阴暗可怖的内心的恐惧,而是——
她朦胧感觉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即便她也不明白这个错是什么,明明她什么都听丈夫的,按说丈夫是不会有错的。
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说一不二,她虽然有时候也讨厌他的大男子主义和一些令人无语的行径,激烈时两人能吵得天翻地覆甚至要闹离婚,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夏文斌对夏梦的爱和她一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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