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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脚步匆匆地从旁边经过,穿着破洞棉鞋的大脚踩在了猫尾巴上, 猫吱哇叫着窜走, 惊起屋檐上的麻雀扑棱翅膀。他处一样寒冷, 它们扑棱了两下又重新挤在屋檐下,三五作堆,互相取暖。
    匆匆的男人抬头看了眼,衙门边的茶房前已经排了不少人。
    还有更多人在旁边围观。
    张三对李四说,这个天气出去卖力气,找死呢,王府不把老百姓当人。
    王五看了眼钱六说,石炭是好东西, 煤饼炉子也不错,但出去挖矿自己能有啥好处。
    钱六听到李四说, 婆娘和孩子在家没法放心,衙门给的工钱再多也要有命花才行。
    钱六闷声不吭, 穿着破洞棉鞋的脚直接跨了出去, 排在了队伍的最后, 陆陆续续,他身后又排了不少人。
    天气太冷,张嘴风就往里面灌,钱六埋着头,始终不说话,等在茶房那里报了名、领了牌子,他走到张三、李四、王五的跟前,黑着脸说,“老子信了你们的邪才不登号挖煤。”
    说完,赌气从三人中间挤了过去,撞了张三的肩膀、推了李四的手臂,被撞的三个踉踉跄跄,站稳了扭头看着钱六一瘸一拐地走远。
    李四木讷地笑了笑,左边空荡荡的袖子掖在怀里,“跛子挖矿一瘸一拐的怎么走路,劝他还不听。”
    “一条胳臂的也难。”王五声音呼哧呼哧,喉咙里像开了洞,风往里面灌。
    几个人彼此挖苦了下,隔着衣服摸着怀里的牌子散了。
    张三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的人无不陪着笑脸喊一声三爷,他没皮没脸地和别人套近乎,拿了东家一块炭、西家一根柴,回到家手上满当当。他推开门就对家人说,“明儿我就出城去挖矿。”
    一家人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他耐心回答,听过李四、王五、钱六也去挖矿运矿,家人们长吁短叹,老母亲让他干活的时候帮衬点,毕竟邻里邻居几十年了。
    战乱里,能一直当邻居是大家的运气。
    一同长大的其他三个,残的残、废的废,就张三最好,但几次报名参军都被刷了下来,因为他是家中独子,没了他,一家老小难以支撑。
    城外煤矿缺人手,衙门招人,身体好的挖矿,身体一般的运矿,不仅仅男人报了名,女人也去。
    幽州城是个有血性的地方,严冬酷冷,也毫不掩盖!
    王府畅风园正房,暖房里温度与外面相比,温度很高,湿润松软的土壤里探出了一个又一个小芽芽,纤细的茎顶着两片稚嫩的叶。
    初生的状态看不出它们的品种。
    冬日里长出来的绿色,哪怕是杂草,依然心中欢喜。
    沈大姑娘手持画本聚精会神地画着青菜嫩苗,在她笔下,纤瘦的嫩芽多了亭亭玉立的仙意,少了几分写实的朴素。
    杨久端了一盆绿色的植物过来,它们长在竹筒里,上面青葱亭立,下面圆胖的球茎挤挤挨挨。
    “大妹妹,回去的时候带上一盆,青蒜可以吃了,用腊肉炒一个肯定香。”
    “像水仙花。”
    不管看几次,沈琦都觉得好神奇,她随父母来北境也有五六年了,鲜少在北境的冬天看到绿色。
    “水仙可没法吃。”杨久俏皮地眨眨眼,犹如抛彩蛋一般一个个揭晓惊喜,“豆芽也孵出来啦。”
    “真好,我在家也和阿娘孵过豆芽,但太冷了,豆芽出不来。”沈琦懊恼地皱皱两道柳烟细眉,为过去的不成功默默叹气。
    “以后就好了,家里有了暖炕,能自己孵黄豆芽、绿豆芽、花生芽的,给凉冬添点蔬菜。”
    “阿九,你真有法子,用上暖炕之后家中暖和了许多,再也不用抱着汤婆子还半夜冻醒了。”
    沈琦像是想到了什么,抿嘴轻笑,“阿弟嫌弃太热,和爹爹抢着炕尾睡。”
    沈家的暖炕按在了西厢,左右两间各盘了一张,左边沈千户夫妻带着小儿子住,右边是两个女儿住着。两张炕烧着,中间的腰屋温度也升了起来,一家子吃饭说话都在此处。
    杨久是南方人,园林见得多,千工床、架子床见过不少。别看炕是在她的提议下做出来的,长这么大还真没睡过。王府正院的东厢盘了一张炕,烧了一晚就停了火,王爷没有提起、杨久也假装没看见,二人默默维持着以往的生活,一个睡床、一个睡榻,在一个空间。
    “阿久。”沈琦推了推杨久。
    杨久回过神来,“啊?说到哪里了,刚才走神了,没注意,抱歉。”
    “阿九,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呀。”杨久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琦指着杨久的嘴角,“你在笑,笑得甜甜的。”
    杨久愣住,她抬手摸向自己的嘴角,那儿扬起了弧度,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在笑。
    心中恍惚,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了现代时与朋友的对话。
    牡丹二十多年的杨久没有真正的恋爱过,上学时有过好感的男生但都因为自己不主动的性格成了不诉之于口的暗恋,等工作后,热心人安排的相亲一场接着一场,她对感情更加的茫然无措。
    她问朋友,什么是喜欢?
    朋友说,喜欢就是你想到那个人就会开心。
    她说,那真没有遇到过。
    “阿久。”
    杨久慢半拍地说:“抱歉,我又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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