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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看了一眼寒渊,目光里好像有志在必得的得意:“如此造孽,难道我该无动于衷,一点儿惩戒也动不得吗?”
这已经是流离一天之内听到的自己的第二个人生,凡是说出来,好像便是她的人生,便是她推脱不掉的债。
她有些认不清现在的自己,刚才司命说她作恶多端,害死了不少人命,她不禁开始想。
难道自己真是这样一个人,为了名利而不择手段,大发国难财。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人,难道真是她?
一时间她无比害怕起来,抬头看向身边的师父。司命的声音那么响,那么亮,师父肯定听见得一清二楚,他要是讨厌起自己该怎么办?
她前所未有地恐慌起来,恐慌之外她又陷入对自己深深的不确定中,她一向最瞧不起为了名利蝇营狗苟算计得头破血流的人,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跑出来告诉她她曾经就是这样的人。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以后她要如何面对自己,面对师父。
一旁的寒渊听了那些话却只是微微动了下眉毛,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的表情,看着司命道:“司命说话真是全凭一张嘴,你以为你动动嘴皮子,就能往我徒弟头上泼脏水吗?”
司命依旧不慌不忙:“凡事皆有记录,神君若有空闲,可待小神去司命府翻阅司命簿。只是小神忝居其位几万年,写过的簿子当真是多到数不过来了,要想找到程流离那一本,恐怕还要费些功夫,到时还望神君体谅,别嫌小神做事拖沓。”
他这样说便是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不愧是天帝手下最受宠的神官,办事从来滴水不漏。
寒渊看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心烦,冷冷撇过去一眼,说道:“我向来不缺时间,既是要翻命簿,不妨把流离自出世以来所有簿子都给我找出来。”
司命神色之中暗暗一紧,很快又道:“小神遵命,只是要找出所有簿子,恐怕没个三五月……”
“我说过,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寒渊打断他:“还不快去!”
司命俯身称是,扭头匆匆走了。
寒渊回过头来看向天帝,说道:“天帝事务繁忙,我就不在此叨扰了。若我记得不错,十七重天上还有我一座府邸,我就在那里恭候司命大驾。哪天司命集齐簿子,天帝可去十七重天上找我。”
他拉了流离要走,天帝眉间陡然一冷,说道:“你可以走,她留下!不要忘了,她刚才可是要杀本君!”
寒渊回过头来,目如寒星:“那难道不是因为她为了活命不得已做出的反抗吗?”
天帝被结结实实一噎,后头一长串批/斗断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可就这样放了程流离,他又实在不甘心,便道:“你莫想敷衍过去。旁的可暂且不提,但程流离与寂行勾结却是事实。你也知道,寂行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从阴司逃出去后一直在人间作乱,一日不把他除去就一日是个祸患。既然你这徒弟与他交好,不妨让她将功补过,亲自去把寂行捉来,如此我方可免她一死。”
寒渊冷笑一声,说道:“天帝要杀寂行,自己去找定光如来要人吧。”
“什么……”天帝一慌:“寂行重又回了定光如来门下?”
寒渊并不言语,紧紧拉着流离手腕举步又走。
天帝上前两步拦在他面前,蹙眉喝了一声:“寒渊!”
寒渊脸上渐渐浮起凉意,透骨般冰冷的眼睛看向天帝:“天帝当知道,我寒渊要救什么人,还从来没有救不来的!”
天帝被他看得发毛,最后只能不甘心地冷觑了流离一眼,万般无奈地放她走了。
他虽然是天界主宰,可心里向来清楚,若无寒渊扶持,他早就化成一捧劫灰了。
他可以得罪任何人,却决不能得罪寒渊。寒渊此人生性淡薄,不拘名利,向来鲜少对什么事能提得起兴趣,更别提会亲自过来顶撞于他,可那程流离却是一个意外。看来想除掉她,确实不能急于一时,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待二人身影消失在层层云雾之中,天帝旋身,眉头紧锁着直奔司命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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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重天上不见一个人影,四处一片荒凉,只有云雾在头顶脚下不停地游来荡去。
正中间坐落着一个古朴精致的小院,大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沉厝宫三个字。门口长着一棵粗壮的槐树,上面开满了累累白花,被风一吹纷纷扬扬飘下来,很快又结出新的一串。
直到自己府前,寒渊才松开了握住流离手腕的手,说道:“在这里没人敢来动你,进去吧。”
流离脑子里乱得很,突然听见寒渊对她说话,心下冷不防一阵惶然,失魂落魄地抬头看着他,说道:“师父,司命说我……”
“他在撒谎。”
寒渊没有任何怀疑,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流离的眼睛在这四个字里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司命最会编故事,不用理他。”
寒渊推开了小院的门,领她走了进去。院子里也长着一棵槐树,有三个人合抱那么粗,树下吊着一个木质秋千,就如过路客栈院子里那个一般。
地面铺了青石砖,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西面和北面各修葺了三间小屋,寒渊带着她走到北边靠左一间房前,扭头看了看她身上满是血腥气的嫁衣,越发觉得那衣裳红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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