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新御宅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照金巷 第12节

      谢暎点头,对蒋修道:“你也快些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蒋修本就是专门过来调侃沈约两句,此时说完了闲话也不欲独留在这里吹冷风,于是应了声,又对三个小伙伴叮嘱道:“下了学你们别急着走啊,看我与袁四郎大战三百回合。”然后瞧向沈约,“尤其是你,早晨比我勤勉不肯同路就算了,今日下学等着。”
    沈约蹙眉,说他:“你莫要惹事。”
    “我那叫切磋。”蒋修不以为然地说完便走了。
    沈约和姚二郎就带着谢暎去与斋里的同窗们介绍认识。
    义渊斋的斋长是个十一岁的少年,长得身高体壮,性格却挺憨厚,因着谢暎是现在斋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便主动地将他安排到了自己旁边。
    其他人也颇热情地与谢暎寒暄,在得知他父亲生前是举人的时候,不由纷纷流露出了崇色,瞬间将谢父放在了仅次于沈约父亲之下的地位上。
    “难怪你读书也这么厉害。”斋长由衷地佩服道。
    谢暎谦虚地道:“只是爹爹给我启蒙较早些。”
    “那也不是谁都能这么适合读书的。”有个同窗大咧咧地说道,“你看我们斋长,明年就不打算升府学了,要回家去学做买卖。”
    斋长也不觉得有什么,乐呵呵地对众人道:“到时你们来光顾就便宜些。”
    其他人便纷纷捧场说肯定要去。
    姚二郎却有点不服气,悄声对旁边的沈约说道:“也就是个糖霜户,至于那么大口气嘛……我大哥哥比他行多了,我也没到处吹呢。”
    沈约觉得姚二郎这话说得不友善,他自知不好去指点什么,但也不想附和对方去说别人的小话,只佯作无察地说道:“但你们家也不卖糖。”
    姚二郎一愣,一时竟无言以对。
    到了申时下学的时候,沈约主动招呼谢暎一起乘自家马车回去。
    谢暎以为他忘了,便提醒道:“善之兄不是让我们等着他么?”
    姚二郎也凑过来道:“你不去瞧瞧?万一那袁四郎再胡说八道呢,别又和蒋大郎闹起来。”
    沈约本不想去掺和蒋修和袁四郎的那点子没什么意义的争强斗胜,有这时间他不如回去多看几页书,但被姚二郎这么一说,也想起来袁四郎那张嘴不靠谱。今日之争想必多是由于之前袁四郎在他们手里吃了亏,所以才想要从蒋修那里再找补回来,万一真有个什么,那两人谁比谁的嘴更不饶人还真不好说。
    一念及此,他只好也改了主意,点头道:“那走吧。”
    三人方出了斋堂往后院行去,不多时就瞧见了一群人正围站在松树下,从阵阵略显分明的助威声中,谢暎已听出来蒋修和那袁四郎的支持者大约一半一半。
    他们才走近,蒋修身边的小厮初一便瞧见了,于是忙腾出位置让了他们三人站进来。
    蒋修此时却无暇回顾,正皱着眉全神贯注地在和对面人“斗法”。
    谢暎看了看他的神色,隐约感到似是有些不妙,于是又顺着瞧了眼对面的袁四郎,果见对方脸上满是兴奋之色,然后目光落在两人中间的那方大土罐子里,恰正看到蒋修那只“血将军”被另一只通身黢黑的蟋蟀压着脑袋给咬了一口。
    随着血将军缩退回到了边角,任凭蒋修如何用草驱赶也不再前进,这一轮他也就此败下了阵来。
    蒋修气恼地将草叶往手边一摔,沉着脸骂道:“软骨头!”
    袁四郎家里头开了间像生花铺,或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穿着打扮较之其他同窗也更鲜艳,此时他的帽子旁边插了朵用细绢做的芍药,正随着他扬头大笑的动作如生花般轻轻颤动着。
    “愿赌认输。”袁四郎笑嘻嘻朝蒋修伸出了手。
    蒋修看了他一眼,伸手从小厮初一那里拿过自己的球杖抛过去,口中道:“最后一盘。”
    袁四郎如愿赢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美滋滋地摸了两把套在球杖外面的锦袋,瞧着上头精美的纹饰和用草书字体绣着的“蒋”字,故意道:“乖乖,以后你就要跟着我姓啦!”然后又冲着蒋修道,“三局两胜,你东西都输给我了。”
    谢暎几个这才知道原来这么短的时间蒋修——或者说蒋修那只蛐蛐儿就已经输掉了两回。
    三人皆颇感讶异。
    蒋修被袁四郎这番挑衅的态度搞得很有些火大,那球杖是他心爱之物自不必说,关键是对方旁的不要偏要这样,这明摆着就是为了打他的脸。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明明在家里头瞧着“骁勇善战”的血将军会这么不禁揍,更没想到袁四郎那只蟋蟀会这么猛,几下就把血将军给揍得没了斗心。
    输不要紧,关键是输得这么丢脸他就很不能忍了。
    蒋修简直恨不得自己能亲身上阵。
    “第三盘比完,”他直接说道,“我这里随便你再要什么。”
    沈约上前半步轻按住他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善之,别闹了。”
    蒋修头也不回地拨开了他的手,直对着袁四郎道:“事不过三,输赢也只这一盘,绝不纠缠。我输了随你再要我身上什么,你输了就把东西还我。”
    袁四郎似是考虑着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末了,揶揄道:“你身上的玩意儿虽然瞧着不错,但我也不是太稀罕,干脆你若输了就直接自己脱了外衣在学堂里跑一圈吧。”
    沈约和姚二郎俱是一怔,姚二郎更是直接上前来蹲身拉了把蒋修,说道:“你别理他,这天气若是着了凉怎么办?你的身子……”
    蒋修最烦听别人提这个,转头便瞪了他一眼。
    沈约见状不免觉得有些头疼,若没有姚二郎这句还好,蒋修可能还会犹豫下值不值得那么做,但姚二当着众人这么一多嘴,这下怕是再劝也无用了。
    他只能皱着眉,转而对袁四郎道:“不过一场游戏,别弄得这样过分。”
    袁四郎却冲他们做了个鬼脸:“又不是我要比的,你让蒋大郎认输就是啊。”
    沈约还没说话,身畔便已传来了蒋修斩钉截铁的声音:“行。”
    沈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自知再说也无用,索性就不再说了。
    谢暎沉吟须臾,不动声色地朝站在蒋修身边的姚二郎靠近了些。
    蒋修拿起自己的蛐蛐儿罐,正要打开重新将血将军投入土罐中,谁知手肘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给撞了一下,险些让他脱手将蛐蛐儿罐甩出去。
    好在他手脚伶俐,竟及时倾身给稳住了。
    蒋修下意识转头看去,被他盯上的姚二郎连忙摆手:“我也是被撞的!”
    他可没那么大胆子去坏蒋修的事,这关节岂不等于摸老虎屁股么?为了撇清祸首关系,他也立刻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谢暎面露歉意地站在那里,看着蒋修说道:“抱歉,我脚底滑了一下。”
    蒋修见状也就没说什么,只道了声“没事”,等他再转回头去时,袁四郎已经先把蛐蛐儿放到了土罐里。
    “小心些啊,可别吓地把你家将军都丢了。”袁四郎一边用手里的草叶撩着自己的蛐蛐儿,一边语带挑衅地调侃道。
    他身后几个同窗也附和地笑起来。
    蒋修皱着眉,二话不说地将血将军放了进去,这一下不经意力道大了些,正好将血将军掉在了袁四郎那只蟋蟀跟前,还恰好碰到了他手里那根草叶。
    袁四郎倏地抽回了手,急道:“蒋大郎你偷袭!”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蒋修有些意外于他一惊一乍的反应,莫名其妙之余也倍感不爽,当即怼道:“狗屁,我都还没撩呢,你瞎嚷嚷什么。”说完,自己才顺手又去扯了根叶子。
    沈约和姚二郎都有些紧张地随着他的动作朝土罐中看去。
    谢暎则看了眼好似微松了口气的袁四郎,然后,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在了对方指间的那条草叶上。
    第15章 心火
    ——“霸王!霸王!”
    ——“血将军!血将军!”
    随着第三轮斗赛开始,周遭声浪亦再次此起彼伏起来,眼前的情景几乎就是谢暎他们三个之前寻过来时的重现,就连那土罐子里的赛况也几无二致。
    袁四郎的那只蟋蟀异常凶猛,咬地蒋修的“血将军”可谓是节节败退,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没几下就偃旗息鼓了。
    “哦——蒋大郎你输啦!”袁四郎高兴地带头嚷着。
    “你叫我声哥哥,我就放你一回。”他下颔微扬,自觉大度地说着。
    蒋修毫不犹豫地回了一个字:“滚。”
    然后,他站起身,二话不说地就开始解起了外头穿着的夹袄。
    姚二郎拉了他一把:“你还真脱啊?咱换个东西给他不就得了,用得着这么较真么?”说着还肘撞了旁边的沈约一下,“你也说句啊。”
    沈约默然须臾,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姚二郎被他堵住,还没来得及反应,蒋修已兀自麻利地将袄子脱下来塞到了小厮初一的手上。
    今日没有太阳,阴天里的风有些微刺骨,蒋修刚解开衣服其实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要强地没有表现出来,嘴里并不多说一句,提步便跑了出去。
    袁四郎正瞧得兴起得意,就忽听得沈约说道:“我如果是你,现在就该先溜回家去了。”
    “为什么?”袁四郎有些莫名其妙,“你们照金巷的输不起啊?”
    沈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暎语气平平地接了句:“你们先前闹得那般阵仗,又非要善之这样在学堂里跑一圈,便是原该两人受责的,现在也只轮到一人头上了。”
    袁四郎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无心再看蒋修的笑话,丢下手里的草叶,合上蛐蛐儿罐便带头领着与他要好的几个脚底抹油地跑了。
    谢暎与沈约对视了一眼,后者对蒋修的小厮初一道:“快把衣服给他拿去吧,就说袁四郎已经跑了。”
    初一应了声,忙撒脚朝蒋修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姚二郎恍然大悟地走上来,往沈约肩上碰了一拳:“好啊你沈二郎,我说你先前怎么不帮着劝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沈约侧开身,皱了皱眉,方道:“我没打什么主意,原是善之自己应的赌约,本就该让他自己晓得教训。”
    姚二郎最不喜欢他这讲规矩的样子,好像显得他们都多不君子一样。他有时也觉得自己兄长说得挺对,沈约的父亲虽是进士及第,但也不过就一个主簿,可沈家的派头却好像是照金巷里的老大一样,好似别人的聪明不及他们,修养不及他们,样样都不及他们一般。
    可那样了不得的沈家,不还是要做买卖,要同蒋家还有他们姚家交好么?
    更何况现在又来了个谢暎,人家不也是破格入的义渊斋?论起聪明也不独只有他们沈家的吧。
    想到这里,姚二郎便自然而然地转了头去寻谢暎,却见对方刚像是从地上捡了个什么东西起来。
    “谢元郎,”姚二郎唤他道,“你做什么呢?”
    谢暎回过身,神色如常地回道:“没什么,东西掉了。”
    姚二郎本就是随口一问,见状也就没有太当回事,只故意问了句:“你先前怎地也不开口劝蒋大郎两句?”
    谢暎道:“我不知情况,见你们都觉为难,更不好贸然开口。”
    姚二郎顿时有了种被人理解的释然,点头叹道:“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就是这副脾气,他们兄妹两个都是硬性子。”然后又想起什么,笑了笑,“不过娇娇还是要比他好哄些。”
    谢暎看了他一眼,语若无意地说道:“你说蒋小娘子?我尚不知她小名。”
    姚二郎一顿,这才突地反应过来这是在外头,不比巷中他们几个的交往无束,若让旁人听见他在外面提着蒋娇娇的名字又说她好哄,只怕是少不得要惹些事。
    袁四郎拿蒋修和沈小娘子调侃的事就在近前呢,他除非是当真欠打还差不多。
    沈约自然也听出了谢暎的意思。他虽不太把姚二郎这话当回事——主要是因大家从小认识,比起他们,姚二郎也确实更喜欢围着蒋娇娇转,他自动将之归结于蒋娇娇并非寻常安分小娘子之故。但谢暎这样稳重的行事作风却颇合他的心意。
    果然,他想,还是要他和谢暎这样的出身才更合得来。
    “回来了。”沈约看见了从拐角处大步跑出的蒋修,出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