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曰：乘空御虚履平川，万里长空若展臂。
    在修行之道上，天门境不过是入门前打好的地基，要蜕变凡体。
    而炼空境，却也只是初入门而已。
    不过炼空境在这偏僻封闭的山兰小县城，已经可以搅动风雨了。
    毕竟城中最强的妖鬼，都没有超出这个境界。
    只可惜杀了苏妍没能炼化出更多的妖力，要是能像城隍鬼一样给空宁增加个几十年道行，今晚便可以碾杀城中的妖鬼了。
    苏妍……
    盘膝坐在山崖下的空宁，周身妖气猛地一阵颤动、紊乱。
    他连忙睁开双眼，从那种玄奥莫名的内视中脱离出来。
    一旁护法的婉儿连忙问道：“宁捕头，你还好吗？”
    空宁无言的望着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道：“没事，只是这突破境界，果然没那么容易……”
    说完，空宁平心静气、凝聚心神，再次内视。
    体内妖力汹汹涌动，周身闪烁着淡淡的青光。
    阳光下，坐在山崖下的空宁再入进入修行状态。
    然而妖力涌动间，那苏妍的身影却不时的在空宁眼前浮现。
    且随着他不断修行、尝试突破，不止苏妍，甚至连那假父母的身影都时隐时现。
    他在山兰县生活的这十一年，安稳幸福、家庭和睦，拥有了前世难以奢望的亲情、爱情。
    但那些幸福美满的虚假过往，如今却不断在空宁眼前浮现、干扰他的思维、成为他突破的最大阻碍。
    他周身闪烁的妖力，不时颤动。
    眉头，也紧紧皱起。
    空宁知道，这便是修行者所说的“三尸”作祟。
    亦称外魔兹扰，或曰心魔……
    修行者，便是要不断斩除这种干扰、破除障碍，凝聚心神、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不受外魔影响、斩除三尸，才能真正踏足大道。
    而如今，苏妍、假父母，这三个妖物的存在，便是空宁最大的心魔。
    在空宁尝试突破的时候，它们的脸貌不断出现、干扰空宁的思维。
    耳边，似乎响起了三人的窃窃私语，它们似乎在空宁说话。
    那一句又一句的言语，每一句都像利刺般扎进空宁的心里。
    阳光下的空宁，紧闭双眼，周身妖气颤动，却一直努力撑着、不从那种玄奥的境界中脱离。
    他体内的妖力，汹汹涌动，不断尝试突破。
    不知过去了多久。
    最终，盘坐在山崖下的空宁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一震，似乎突破了某种界限。
    一片漆黑古怪的虚无空间，在他眼前显现。
    一袭紫衣的苏妍，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望着他。
    与生前一样的娇俏。
    “夫君，”苏妍微笑道：“你好狠的心呐。”
    空宁平静的望着这心魔的幻影，缓缓道：“不心狠不足以成事，不心狠不足以得道。”
    “我杀你，问心无愧。”
    黑暗空间中，空宁负手而立，表情平静。
    “即便时间倒流，再来个十次八次，我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长时间的凝心静气，那妖女面貌的不断出现、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虽然一开始的确影响了空宁的心智。
    但越到后面，却反让空宁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没错。
    如今的他，已不再犹疑。
    语气虽然平静，却掷地有声。
    于是那黑暗诡异的虚无空间，也发生了某种变化。
    立身其中的紫衣苏妍诧异的笑了起来，道：“这么快便能拔除心魔的影响吗……夫君，你的心的确够狠。”
    “不过这只是开始哦。”
    “只要三尸不斩、心魔不除，妍儿便会再次出现。”
    “而且夫君的实力越强，心魔的力量便也越强。”
    “下一次再见面，肯定会更好玩……夫君，努力修行吧。妍儿期待下一次的相见……”
    黑暗古怪的虚无空间，渐渐散去。
    那苏妍模样的心魔幻影，也渐渐消失。
    这一刻的空宁，只觉得意识通明、心神畅快，妖力在体内流淌，四肢百骸全部畅通，清爽无比。
    那斩杀妖邪带来的些许阴影，一扫而空。
    他笑着睁开双眼，站了起来。
    大笑道：“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
    “婉儿，今晚我们去山兰城里过中秋吧。”
    “用那两个妖鬼的死，为这一切划上句号！”
    第110章 傩戏
    农历八月十五，中秋。
    月华清冷，繁星满天。
    山兰县城西的河滩上，燃起了无数的火把，将往日黑暗的河滩照得一片通明。
    刺耳的鼓声，在河滩上不断回响。
    同时响起的，还有众人齐声的呐喊、呼喝出的古怪歌谣。
    那一个个戴着傩戏恶鬼面具的人影，聚满了河滩，在无声涌动的望江河畔不断舞动，舞姿古怪而邪异，身体的动作俱都扭曲若鬼魅，不似活人的舞蹈。
    再加上他们脸上那一张张恶鬼的面具，这一幕看起来，彷如群魔乱舞般恐怖。
    而在这些人影的簇拥中，河滩上有一株高大老槐树拔地而起。
    这本来长在城中的老槐树，如今矗立在望江河畔、光秃秃的枝桠在夜风中招展、宛如恶鬼张开的手掌、想要抓取什么。
    以老槐树为中心，方圆百米内，没有任何人影。
    那些狂乱舞动的人群，全都站在这个距离之外。
    而槐树下，共有三把椅子。
    最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面色和蔼、满脸笑容的苍老妇人。它笑吟吟的望着四周那些狂乱舞动、不断呼喝古怪歌谣的人影，开心而喜悦。
    而老妇人左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浑身僵硬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只有七岁左右，明明身上没有绑任何绳索，却脸色苍白、面色惊恐的坐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的眼珠，是古怪的淡黄竖曈，猫类一般。头上的发丝间，有两只尖尖的兽耳，身后垂落了一根黑色的猫尾巴，却因女孩的紧张，那尾巴也同样颤动不安。
    而老妇人的右侧，坐着一位面色难看、满头花白的老丈。
    它同样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一样，只是怨恨而愤怒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要是能开口说话，早已破口大骂。
    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原本光秃秃的老槐树上，似乎发出了新芽，代表这棵老槐树已经易主。
    而坐在中间椅子上的老妇人笑呵呵的望着四周那些戴着傩戏恶鬼面具、狂乱舞动的人影，不时翻动手里的旧书。
    道：“白石啊白石，这本破书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也难为你死死的攥了十一年啊……哈哈哈……”
    开心的笑着，但话是这么说，老妇人却同样攥紧了手里的旧书、不肯松开。
    虽然那空白的书页上，她一个字都看不到。
    但它清楚，只要花时间，总能看到些内容的。
    那白石，攥了十一年，便得了一门妖气搬运的法门，只是不完整、便拿青石来做实验。
    自己若是能得到那个神秘黑罐，这旧书上的内容肯定会向它全部展现。
    而四周，那些围绕着老槐树狂乱舞动的人影，不断呼喊大叫，口中发出古怪的音节。
    震天的鼓声，在河滩上回响、于群山间回荡。
    某一刻，有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这个壮汉没有戴傩戏面具，身高体壮、宛如一座小山，浑身肌肉虬结。但身上却遍布了十几处焦黑腐烂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患了什么恶疾。
    他的脸，原本还算五官端正。然而一只眼珠却没了，以漆黑的眼窝为中心，大半张左脸都是焦黑的颜色，脸皮甚至还微微腐烂。
    这让他看起来像僵尸般恐怖。
    从那狂乱舞动的人群中走出，壮汉站在百米之外，对老槐树下的三人道。
    “妖母，还未见到青石或蝎子的踪影，它们似乎不打算过来了。”
    如今仪式已经进展到后半程，那蝎子精若是再不来，大概是真不来了。
    但坐在最中央的老妇人看了看天色，却呵呵笑道：“天色尚早，再等等，肯定会有人来的。”
    “最起码青石会来……”
    “我能感觉到，青石就在附近。但他可能在犹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