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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昭闻声回头,看到少女鲜花朝露般的娇靥。伴着晨光,袅娜娉婷地带笑站在那里等他回应。
大清早的,真是让人心情好。
待她走近几步,裙面上有光影闪动,注目一看,原来是将他给她的琉璃珠子巧手地用丝线结网裹住,配上的精致的络子做成了禁步,随身佩戴。
心情就更好了。
林嘉看到凌昭回头,微微支了下下巴,神情淡淡地走过来。
九公子心善但面冷,林嘉已经习惯了。南烛在沏茶了,她便手脚麻利地帮着把点心取出来摆碟。
“今天怎么过节?”凌昭问。
“傍晚前我会跟着姨母去给三夫人请安。”林嘉回答,“会带上我们做的供果。”
“我姨母手巧,她做的点心果子三夫人也很喜欢,但有需要供果的日子,常叫姨母来做。”
“我会给姨母打下手。”
刚刚还愉悦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消散了。凌昭总觉得林嘉讲的这些不是他想听的。
他点点头,吃了一块点心,擦擦手,终于还是问:“今天也会吃蟹吧?”
“会,三夫人院里的姐姐来知会过了,晚上上大厨房去领去。”过节了,林嘉很高兴,“府里待我们很好,螃蟹还有我的份呢。”
凌昭又点点头。
是了,这才是他想听的。
想听她说怎么开开心心地吃螃蟹喝菊酒拜月神做游戏之类的高兴事,而不是在节日里忙忙碌碌地为别人操劳。
听着心里就堵了起来。
这个中秋的早晨就和那些旬日的早晨差不多。
总体来说还是轻松愉悦的。凌昭指点了林嘉写字,又把五日前提过的那本海外见闻录给了她。
这本书是他小时候买来收藏的,要找到颇是花了几日时间——他的书太多了,便是书房的书架也不能全装下,有些书是装进箱子里收起来的。
林嘉将新得的书抱在胸前,脆脆地跟凌昭道谢。
晨光里,总算看到探花郎眼睛里似是有了点笑意,应该不是错觉。今天九公子似是有些不高兴,林嘉也不敢问为什么。
总之是欢欢喜喜地带着新书回去了。
有看不完的书,这日子感觉充实多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凌昭眸子里那一点笑意又淡去。连进来收拾东西的飞蓬都隐约感受到他身周的气息有些冷。
回到水榭,婢女们伺候沐浴更衣。
水榭这里虽被称作书斋,但其实什么都有。
所以内书房对男人来说常常是比正房寝院更重要的地方。因为当男子娶了妻子,就要和妻子共享正院,而内书房始终都是独属男主人一个人的空间,常常是妻子也无法干涉的地方。
凌昭尚未娶妻,日常里却也不常待在自己的寝院里,他待在书房里的时间要远比待在寝院里的时间多得多。
也是因此,在他的身边,书房大丫鬟桃子的地位和说话的分量还高出了寝院里的大丫鬟。
凌昭沐浴完,见到桃子进来,忽然问:“桃子,府里的节礼是怎么分配的?”
这问题问得突兀,桃子有点莫名,不知道凌昭想问的点到底在哪。
凌昭换了个说法:“你们今天也会分到秋蟹吧?”
“自然会。”桃子道,“大厨房已经来知会过了。柿子贪吃,还巴巴地去厨房问了详细,她说看见了好多螃蟹。主子们的这么大,我们的这么大。”
桃子说的时候,还用手比划了。
但第一个“这么大”和第二个“这么大”并不是同样大。
桃子说:“其余人的更小一些。”
螃蟹个头分大小,还分公母。
三房守寡,但想来厨房是不敢克扣三夫人和十二郎的份例。但林嘉那个姨母呢?
她姨母不过是个妾室。没了夫主的寡妾,还是被正室打发到很边缘的地方居住。
凌昭知道三房不曾在用度上克扣过杜姨娘,他知道杜姨娘姨甥倆为什么会被打发到西路外缘那个排院里去住。
但,他也知道,他知道的大厨房未必知道。
林嘉姨甥二人,还是从他给她们换了小宁儿开始,才能从大厨房领到热饭,而不是领到冷饭自己再热一回。
下人间这种捧红踩黑、趋炎附势是哪个府里都存在的,是天然的生存环境造成的,便是凌昭也没有办法改变。
凌昭出仕七年了,见过许多官场的勾当。朝廷官场和一府众人的生存环境,其实有许多相通相似的地方。
细节到,譬如克扣,譬如以次充好。
杜姨娘的份例本就比正经主子的低一个档,林嘉的该更低。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世上本来就有尊卑高低贫富,就算是他和四夫人的份例,也肯定要比凌老爷和老太太的低一个档。这是凌昭认可并接受的。
但凌昭想到的是,厨房那些肥壮结实的厨娘们,很可能会将该给杜姨娘和林嘉的份例还要再降一个档,以次充好地糊弄欺负她们二人。
有人人为地克扣林嘉,这是凌昭不接受的。
凌昭想起林嘉在晨光里的明俏笑容。她眼睛里有光,显然是很期盼着过节。
在为数不多的交谈里,是可以听得出来她的生活有多单调的。
她不像妹妹们那样还有四季宴游,还可以参加诗会、雅集,还会有闺中的朋友邀请过府小聚。这个府里哪怕做堂会,以林嘉那谨慎的性子,也一定不会往前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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