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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没有什么不舍得。”金凤抿唇,“把你让给她,于她又有什么好处。总要让她有一个好的归宿。”
“难道我不是好的归宿么?”段云嶂佯怒。
金凤笑笑,眉宇间却是愁绪更多。
身后床榻之上,美人如蝶翼一般的睫毛轻轻颤了一颤。
金凤离宫多日,宫内的诸项事务都需要重新清点,而出了行刺这样的大事,太后娘娘和徐太妃那里免不了多问几句。金凤分别去解释了,又宽慰了一番老人家的心。
至于朝堂上,对此事的关注则更加热烈。皇后遇刺何等大事,尽管刺客已经自刎,刑部和都察院还是将那刺客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行刺的原因自然也弄了个一清二楚。
那刺客乃是湖北西陵人,世代习武,原西陵县令正是那刺客的岳父。湖北道御史冯通不知怎么和西陵县令结下了梁子,一纸弹劾呈上,西陵县令便遭免官。西陵县令不服,与那刺客一齐上京申诉,不几日死在了京城。那刺客安葬了岳父,便在威国公府周围伺机。直至遇上皇后的马车,见威国公府内众位贵妇人悉数在门口送行,便理所当然以为车中坐着的人正是刘歇,于是贸然行刺。
却不知这西陵刺客为什么又要行刺威国公呢?
刑部命专人至西陵调查,不几日便传来消息。原西陵县令之所以被免官,是因为湖北道御史冯通看上了西陵县令的女儿,也就是刺客的妻子,强抢了民妇。那翁婿二人想要反抗,便被罢官的罢官,抄没财产的抄没财产。冯通还对他们说,那民妇是要送到威国公府给威国公做小妾的。两人于是一路赶来京城,一方面寻思着告御状,一方面也想着就算公道要不到,起码也要想个法儿将女儿和妻子要回来。不料过了几日,老头儿却被贼人暗杀了。那刺客自然想到是威国公派人杀了他的岳丈,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一齐涌上心头,于是便铤而走险。
刑部将这一番说辞当朝陈上,文武百官听了皆唏嘘不已,有几个情感丰富的,还抹了几把眼泪。
更有好事者指出,日前威国公曾无理囚禁了居住在他府内的京兆尹鱼长崖,虽然稍后便释放了鱼大人,但身为百官之首,滥用私刑,所囚者还是朝廷命官,威国公实在是目无法纪,目无朝纲。该好事者痛心疾首地指出,威国公根本就是社稷之蠹虫,朝野之祸害。
十余年来,敢公然从良知和品行上指责威国公的,这还是第一次。
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威国公。
威国公对着整个朝廷愤慨的目光,只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话:
“威国公府里,并没有这么一个小妾。此事全凭冯通一句话,如何能牵连到本公身上?”
众臣无语。皇帝陛下高踞殿上,宁静微笑:“国丈大人的清誉自然重要。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要查个清楚。”
刘白玉在晕厥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缓缓醒转。因为身子重伤未愈,便一直留在香罗殿养病,而金凤也更方便贴身照看。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金凤自然耐心许多,偶尔也会暗自揣度刘白玉舍身救她是否是有什么其他的用意,可是受人之恩是事实,别说刘白玉未必心怀它意,就算是带着算计来演一场戏,金凤依然还是要感念她的恩德。
刘白玉在香罗殿养伤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可以下地。这期间太后和徐太妃,以及其他的公主夫人们都前来探望过,段云嶂也来谈问过几次,在段云嶂面前,刘白玉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只像对待其他人一般,淡薄有礼。金凤看在眼里,微微惊奇。
身子好下来后,金凤便张罗着送刘白玉回亭罗殿。于是热心地坐在刘白玉窗边,商量要顺便添些新的用度,哪些新采集的药材要一并送回去。她自己絮絮地说了许久,未注意到刘白玉已自己披着外衣从床上缓缓坐起。
“妹妹。”刘白玉道。
“嗯?”金凤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刘白玉端详着自己瘦削的手腕,腕上曲折的紫红色血脉,透过玉色的透明肌肤显现出来,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妹妹,我想出宫了。”
金凤愣住。
“你说什么?”
刘白玉神情有些苍白,唇角却浮上一抹清淡的笑意,略略偏过头的样子,让金凤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那个纸窗前托着玉净瓶的无瑕少女。
“我说,我想出宫呢。”
金凤张了张嘴。
刘白玉宛转地叹息了一声:“怎么了,妹妹,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么?”
金凤沉默。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隐隐的痛楚,甚至,她觉得有些厌恶起自己来。从妹妹到姐姐,从姐姐又到妹妹,刘白玉经历了一场多么可笑的梦魇,而金凤自己,难道不是一样么?
“我希望的,不仅仅是让你出宫而已。我想知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妹妹,其实你是对的。今后无论怎样,也比留在宫里好。”
“……姐姐,要回威国公府么?”
刘白玉淡淡地摇首:“京郊有一家景修庵,送我去那里吧。”
金凤一惊:“你要出家?”
见金凤脸上紧张的神情,刘白玉浅笑出声:“怎么会呢。只是有许多东西,需要想清楚。这些年来,始终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金凤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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