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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刘白玉便要起行,这日子倒是个好日子。
“怎的不过完中秋再走?”既然人家有心来辞行,金凤便忍不住多关照了几句。
“过中秋?和谁过?”刘白玉略带讥诮地看她一眼。
金凤抿了抿唇,良久道:“姐姐,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去西粤?”
刘白玉不答反问:“你瘦了?”
“呃?”
“看起来是瘦了些,可是倒不如胖些时那么精神了。”
“……”金凤想,这辈子她若是想和刘白玉促一促膝,谈一谈心,怕真是不可能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对坐了片刻,倒也不觉得十分尴尬。
又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刘白玉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我幼时便很有些自命不凡,可是前不久却才明白过来,原本所倚仗的东西,实在是浅薄得可以。原来我与那些困守闺中的女子全无两样,都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金凤默然腹诽,你都算是井底之蛙,那我们这些人还活不活了。
“西粤那地方,想必极有意思。没有了所谓美貌,所谓才华,我也想看看,我这一辈子究竟能够做成什么事情。”刘白玉淡淡地补了一句。
金凤没有说话,只是心中忽又肃然起敬起来。刘白玉跋涉了这么多年,跋涉了这么远,终于又成功地在精神境界上将她踩在脚下了。
“姐姐,一路走好。”金凤真心实意地祝愿。
刘白玉睨着她,忽然难得地绽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来。
“说实话,我从前,的确是任性又可笑的。可是人生在世,谁没有犯过错呢?所以姐姐我就不和你道歉了。”
“……”
“你这孩子活得也实在有些可怜。”刘白玉叹气,“偶尔,也任性一回吧。”
金凤只得笑笑:“不劳姐姐费心了。”
刘白玉仰头看了看天:“皇上那边,对刘家的处置还未拿定主意么?”目光转向金凤,“你真的不去求一求他?”
“不去。”金凤斩钉截铁地道。
她知道这些事情上段云嶂是极有主意的,求他也没有用。何况有时她甚至会恶意地想,刘歇若被斩首,岂不是可以下去陪伴大夫人么?
如此看来,她倒真不愧是刘歇的女儿。
刘白玉见她如此,淡淡一笑:“随你。”
七日后,段云嶂降下圣旨,罪臣刘歇,罪大恶极,然念其两朝元老,辅佐先帝有功,免去一死,废黜一切官爵封号,囚于天牢,永世不得释放。刘氏一族抄没家产,罢去官职,收回诰命,刘氏子孙永不得入科场为官。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不是人间富贵花
两个月后。京城。一茶馆。
数月来京城说书界最受瞩目的说书人白爽快今日在临清茶馆说书,收到消息的茶客纷纷到场捧场。也有家住城西的特地绕到城东,只为听白爽快一书。
这白爽快原本是一普通的说书人,在京城各大茶馆酒肆跑场子赚点银子,刚够饭钱。然而半年来朝廷和犬释的战事却给了白爽快一个极好的契机。白爽快是个有心思的,将市井间流传的关于西北战事的种种闲话搜集起来,配上官方的版本略加修饰,变成了现成的说书本子。他脑子极灵,对朝廷大事亦有些新鲜的看法,说书时往往蹦出些有意思的说法,辛辣而可乐,每每逗得茶客们哄堂大笑又激情澎湃。白爽快的名声一传十,十传百,就连朝中的官吏也慕名而来,只为听听白爽快的这些稗官野史,为枯燥的政治生涯增添些情趣。
今日的临清茶馆,更是座无虚席。
过了未时一刻,白爽快穿了一件蓝布袍子,在书案上敲了敲扇子,另一手举起惊堂木重重一落,这便算开讲了。今日讲的是:黄驹盗军饷,黑狐乱朝纲。
楼上西侧第二间包厢里头,两男两女围着圆桌坐着,无非是喝茶聊天,听书倒不是很用心了。然而楼下的茶客们听得专心致志,时时还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叫好声,楼上雅间的这几位客人终于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两个男子皆是衣着不俗,容貌清俊,五官有些相似。其中年轻一些的那个穿蓝袍,故作风流地摇起一把扇子笑道:“黄驹盗军饷,这个我知道。民间盛传凌霄将军是天马星下凡,他座下的黄骠马乃是一头神兽。似乎还有传言说历阳西那一场大战正是黄骠马去偷盗了犬释的军饷,才能够得胜。”
另一紫袍男子微微一笑:“什么黄驹盗军饷,那一战凌霄赢的可不轻松,多亏凌风乔装改扮混入犬释军中,放火烧了人家的粮饷。”
蓝袍男子咧嘴:“这么说来,黄驹原是指凌风。”
紫袍男子挑眉:“凌风如今也是堂堂的女将军了,你这话若让她听见,必打的你满地找牙。”
这时蓝袍男子身边娇小玲珑的小妇人笑眯眯地说了声:“那黑狐乱朝纲,又是指谁呢?”
她这话一说,两名男子反倒住口了。两人对看一眼,蓝袍男子敲了敲小妇人的脑袋,道:“这白爽快尽会瞎编乱造,他说的我若都明白,岂不就和他一样了么。”
小妇人摸着脑袋缩在座椅里,不说话了。
紫袍男子这时转过脸来,盯着雅间中的另外一人道:“今日出宫本是为寻开心,怎么你倒郁郁寡欢?”
那是个穿着布裙,挽着素髻的女子,肤色颇黑,身材略显圆润,唯独一双眼睛如宝石镶嵌在脸蛋上,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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