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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宋也是第一次来无量山采茶,他是个糙人,整天嘴里念叨的不是生意就是名利,此刻置身在这绵延数里的苍翠田间,和煦春风一扬,吹淡了身上的铜臭味,灌了满鼻心神舒畅的温醇清香。
采“春尖”的最佳时期在三月,他们来早了半个月,时间上倒也差的不多。陆然手把手教他们如何根据茶叶的生长程度进行分别采摘,陆小昭看的认真,仔细模仿他哥的一举一动,挟住叶间幼梗的中部,手腕轻轻一提,过程不难,考验的是韧性与耐心。
“爷爷要的茶叶就交给你了。”陆然转身握住陆小昭的手,掌心叠手背,指尖覆指尖,教他怎么用力。
陆小昭忽然愣了一下,他与陆然离的极近,这种距离对他们二人来说其实再平常不过,可这一次不知为何,心跳控制不住的持续加速,脸蛋发热,漫出两股肉眼可见的红色。
陆然偏过头,迎着光,温柔的冲他笑道:“想什么呢?”
“哥哥。”陆小昭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打了个磕巴才问,“上回芳姐来,带给我们很多娶媳妇儿用的聘礼,你……你会用到那些东西吗?”
“大概吧。”陆然直起半弯着的腰,敲了敲陆小昭的脑袋壳,“不过我得先看着你成家。”
“那……”陆小昭光顾着讲话,眼神乱瞟,手上的劲儿也没收着,动作僵硬的往篮子里薅了两把:“那我要是一辈子不成家呢?”
陆然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最会察言观色,陆小昭在孤儿院就粘他粘的厉害,跟着进了肖家门儿,尽管有了爷爷和肖谔,多了两个亲人,仍是寸步不离自己身旁,这也是为什么执意要跟他们来云南的原因。
“远方”固然令人向往,但对于陆小昭而言,“身边的人”才最珍贵。
“喜欢我吗?小昭。”陆然问的坦率又直接,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从不态度暧/昧,拐弯抹角,因此在工作上没少得罪那些倾慕他的女同事,“你已经长大了,能对自己的感情做出理智判断,我不需要你现在给我答复,好好想一想,静下心来思考,一旦有了选择,就要认真对待,我也不会给你退路和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陆小昭听的脑袋一阵晕眩,太阳穴胀的直突突,一旁的老宋向他们这边看过来,“嚯”的一嗓子,嚷道:“小兄弟,你拔草呢?咋还没我这个老爷们儿摘的细致呢?”
陆小昭低头一瞧,闭了闭眼,可不吗,茶叶茶梗连根儿一起拔进竹篮,尾部还挂着脏泥,听见陆然的笑声,小脸红的更厉害了。
日光大盛,山峦间的雾气消散,视线能眺的更高更远。长椅前的移动桌板上放着紫砂茶壶和两个茶杯,下面垫着做工精良的青花瓷盘。
肖谔挑高茶壶,手往下一点,第一杯,给自己倒的。往里加些刚煮沸的泉水,晃晃壶身,第二杯才是徐老的。
“这是生茶。”徐老双手握住拐杖,支着脑袋,歪头瞧向肖谔,“陈放没多久,苦的很,我这味觉老不灵敏的,都不敢喝第一泡,你图啥?”
“可能我的味觉更不灵敏吧。”肖谔压根没想品,直接一口闷,模样像是在饮酒。咽下后,苦感从胃里缓慢浮出,逐渐爬上舌尖,口感又涩又烈。
徐老对他的事情略知一二,颤抖着手慢悠悠抿一小口:“嗯,不错。”而后喝下半杯,放回茶盘里,缕一把胡子笑着说,“小谔啊,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能长久的,这人最多也就活个百年,别太计较得失,也别太纠结是非,更不要因为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浪费掉自己的一辈子。”
身体放松的靠向椅背,肖谔望着远方起伏连绵的山川,弯起眼角:“您也想和我爷爷一样,劝我放下吗?”
“不。”徐老抬了下手,回答的很干脆,“你是他亲孙子,他对你有私心,对你有期望,当然希望你这一生能过的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烦恼。我是外人,我看你的眼光跟平常人一样,会站在你的角度,尊重你的选择。”
“如果‘寻找’是你人生中唯一能够九死不悔的事,那就不叫浪费。”
肖谔塌下肩膀,心情平静,神色柔和。有风吹拂耳边,徐老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人这一辈子,如果没有一件能让你肝肠寸断、粉身碎骨的事,没有一个能让你魂不守舍、心甘情愿的人,平淡世间走一遭,有何意义可言啊?一个人,最难得可贵的地方就在于,明知道自己在犯傻,还偏要当个傻子,真是可怜又可爱呐。”
肖谔低笑两声,嘴唇细微的发起颤来。
“小可爱。”徐老唤着肖谔,身旁人不禁笑的有些难以自持。拐杖杵地,徐老变脸瞪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这茶都凉了,你准备啥时候给我续杯啊。”
“这就给您续上。”肖谔拿起茶壶,将茶水倒满,两人在温融一片的天地间碰了碰杯,嘴里的苦味逐渐回甘,漫出一股清清淡淡的甜意。
第十八章
正文018
用干燥的铝制茶罐包装好新采来的茶叶,保姆正手把手教陆小昭回去以后如何进行杀青、揉捻、烘干等工序,使鲜叶的味道变得更醇更香。
老宋趁他们大包小包装车时,先给自己泡了一壶,没尝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味儿,甚至比普通树叶泡水的口感更次。
陆然接过保姆手中专门拿来送礼的硬盒包装,笑着说:“很少有人拿鲜叶泡茶喝的,宋叔,回家晒两天,或者用来拌菜炒菜,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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