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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衡不怀疑纪尧的真心,他只是担心,纪尧是不是真的做好了准备。
——那种长远的、稳定的、携手共度一生的准备。
人是不可能靠束缚活着的,无论如何,总有一天这条链子会让他觉得疼。
然后他会挣扎,会反抗,会像离开父母一样反抗新的束缚。
蒋衡不想让他痛苦,更不想让自己面临这样一个风险极高的未来。
他愿意接过纪尧的锁链,但他更加希望纪尧能在抛弃那些之后,还是心甘情愿地选择他。
何况身为律师,蒋衡知道自己骨子里有点贪心的因子在,他不想要控制纪尧,而是想要哪怕有链子在往另一个方向拽他,纪尧却还是能留在他身边。
“说得这么狠。”蒋衡轻飘飘地笑了:“不怕下不来台?万一我欺负你呢。”
纪尧一听他转移话题,心就沉了一半,他难掩失落地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
但他心里也清楚,以蒋衡的脾气,重来一次,他顾虑得更多也很正常。
蒋衡曾经有很好追的时候,那时候他温柔、体贴、顺从,水到渠成地跟他靠近,毫无保留地挽留他,但他没有珍惜。
他幼稚而愚蠢地失了约,于是合该面对现在这样的“困难版”。
蒋衡从余光里看到了他几不可见的小动作,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在这样难得的气氛里松动了一点。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却挪了挪脚步,站在了离纪尧更近的地方。
“你不记得咱们俩第一次一起过生日的时候,你许了什么愿了?”蒋衡问。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二个冬天,他们俩已经确定了关系,正在热恋期,正在互相蚕食对方的私人领域,并第一次开始分享彼此的生日。
那年圣诞,北京下了一场好大的雪,楼下的小卖部放着圣诞快乐歌,纪尧翘了一次组内聚会匆匆赶回来,在路上还兴致勃勃地发微信给蒋衡,告诉他别先插蜡烛,等着自己回去一起搞。
“知道。”蒋衡的消息回得很快:“要一起过生日嘛,当然一起插蜡烛。”
这是纪尧这辈子离开家庭后过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日,也是蒋衡平生第一次把那个特殊的日子分享给另一个人。
那天他俩为了蛋糕上插什么数字的蜡烛还短暂地争执了一会儿,最后达成共识,决定按纪尧的来。
“你赚了。”纪尧说:“你跟着我年轻了一岁。”
“有这么算的吗。”蒋衡笑着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一下纪尧的脚踝,催促道:“快许愿,一会儿蜡烛要烧没型了。”
“我希望——”家里的灯关着,只有餐桌上的生日蜡烛散发着跳跃的光,许愿的时候纪尧没有默念,而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以后能真正得到自由。”他说。
想起这句话的时候纪尧愣了愣,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变得有点微妙。他干咳了一声,眼神游移了一瞬,含糊道:“这能一样吗?”
“不要孤注一掷。”蒋衡说:“如果痛苦和不安大于欢愉,爱情就没有它存在的必要了。”
纪尧抿了抿唇,对这个答案有点轻微的不服气。
“我又不是真小孩。”纪尧说:“我傻吗,哪里痛苦往哪跑?我肯定是觉得舒服才靠近的。”
蒋衡扑哧笑了笑,他垂下眼,端详着纪尧的表情。
或许是今天气氛太好,或许是他心情不错,亦或是因为纪尧今天的进步让他颇为欣慰——总之蒋衡引以为傲的绝对理智稍微露出了一点纰漏,从里面泄出一星半点感怀的心思来。
“我们是哪天分手的?”蒋衡突然问。
“圣诞节。”纪尧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那我就圣诞节再给你答案吧。”蒋衡说着,伸手环住了纪尧的背,轻轻地把他带进了自己怀里。
时隔三年,他真正意义上地重新抱住了这个人。
这是重逢后蒋衡第一次主动抱他,纪尧怔愣了一瞬,很快抬起手,环住了他的后背。
他没有抬头去看蒋衡的表情,而是埋在他沾染了薄荷香气的外套上,含糊的、闷闷地说:“……你可真是个恋爱仪式感首席专家。”
蒋衡笑了笑,没有回答。
半分钟后,从诗词接龙摊位杀回来的萧桐手里握着一盒小型拼装乐高玩具,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看天看地就是不对视的两个人。
“你们干嘛了?”萧桐说:“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
蒋衡双手揣在兜里,闻言笑了笑,巧妙地牵走了这个话题:“不是巧克力吗?怎么变玩具了?”
“可惜了,没拿到第一名。”萧桐长长地叹了口气,看起来颇为遗憾。不过好在她很快就从另一个角度发现了玩具的美妙:“不过没关系,这个好,这个能摆着!”
“确实。”蒋衡说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道:“还逛吗?”
“今天有点累了。”萧桐说:“尧尧累了吗,我们回去吧,晚上我们在家烤肉吃怎么样!”
纪尧还沉溺在刚才那个拥抱里,只来得及听见萧桐的后半句话,于是点了点头,含糊地说了好。
他和蒋衡各自接过萧桐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然后转头往地下室的车库走去。
直到坐着电梯下了楼,纪尧才从之前的“突然袭击”里回过味儿来,他仿佛被蒋衡三言两语地钓住了,只觉得心里像是有猫爪子在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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