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找那个熟人说了半天，对方才答应下来。”
    “他随意从柜子里摸了张证件，登记了一下子。”
    “然后他告诉我，因为我没有证件，所以发工资的时候还得扣除一部分费用。”
    “我心想，扣就扣吧，好歹可以自己挣钱了，然后，我签了字，按了手印。”
    可能是说累了，他喝了口水，然后揉了揉胸口的位置，像是那里有些疼痛。
    而他手揉的位置，正是之前胸口凹陷进去的位置。
    “我当时看到刘叔的表情不太好看，但是一心沉浸在即将挣钱兴奋中的我，根本没在意。”
    “刘叔见我一脸的高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有时间把证件办上吧。”
    “虽然我嘴上答应着他，但其实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他轻轻笑了笑，像是觉得当初的自己有些傻。
    “去办证件肯定得去治安那，那爸妈就能很轻易的找到我了。”
    “下午的时候，我跟着刘叔就进了厂，管吃管住，还有工资拿，我觉得，那就是天堂。”
    想着自己也能挣钱了的唐云亭，干劲十足，第一个月跟打了鸡血一样。
    等到拿工资的时候，刘叔带着他去找了当初安排他们进厂的熟人。
    那天出门，他脸上挂着停不下来的笑，一直到，工资发放到他手中。
    “一千三百零七，我这辈子都记得这个数。”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扣钱的方式可以如此多样。”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捏着茶杯的手狠狠用劲。
    “我心想，下个月的时候，我把你说的这些全部做到，我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
    而又是一个月过去之后，他的工资的确比第一个月多了些，却也有限。
    没有证件的他，一直在那里忍了半年，毅然决定离开。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有一种职业，可以专门趴在工人的身上吸血。”
    “我不知道厂里为什么不直接招人，一定要通过他们，我不懂，问的人也不懂。”
    离开工厂之后，他觉得人一下子轻松了很多，这一闲下来还有些不适应。
    他知道没有证件很麻烦，但是他没有想到，问题已经到了不止麻烦的地步。
    提供不了证件的他，根本没有地方愿意要。
    一直到几天后，他在街上遇到了之前跟他同一流水线的小伙儿。
    对方认出了他，问他怎么今天没去上班。
    有些沮丧的唐云亭一股脑的，把对工厂的抱怨还有自己的难处都说了出来。
    “那你要不要送外卖？比在那什么厂里好多了。”
    唐云亭有些愕然：“不需要证件吗？外卖平台可是大公司，一定需要的吧？”
    “嗨！需要是需要，也没人来查你。”
    对方毫不在意的说道，然后摸出手机，打开了个群聊。
    “看到没？一条龙服务。”
    唐云亭没有接触过这一行，对里面的内容，看也看不懂。
    但是现在有一条路摆在他的面前，如果不愿意灰溜溜的回家，那就只能走这条路。
    送外卖他知道，这两年送外卖拿高薪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但是他一直以为，这种大公司，监管肯定更严，而他连证件都没有。
    他在对方的推荐下，加入了那个群聊。
    很快又在其指引下，加了群里某个人的好友。
    “二百块钱，从注册到审核通过，到帮你办好健康证这些一切手续，有问题吗？”
    唐云亭虽然心疼这二百块钱，但是想想那些月入过万的广告，死寂的心又开始火热。
    狠狠的点了点头：“没问题！”
    他心想，逃离了什么工厂的剥削，这下，总该好些了吧。
    如果知道事情如此简单，他早就逃离了厂子。
    在工厂里日复一日枯燥的工作，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废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些辛苦能拿到自己应有的工资，也行。
    在他的想象中，一切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我难得的去了一趟烧烤摊，请那个朋友吃了顿饭。”
    唐云亭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陈十一能感觉到，他当时一定很开心。
    “老板，你知道吗？逃离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感觉空气都是香甜的。”
    “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说了很多，怎么抢单，怎么送餐节省时间，怎么才更有效率。”
    “哦……他还说跟我注册的骑手属于众包，我是后来才明白两者的区别。”
    陈十一端起了茶杯，有些疑惑的打断了他：“什么意思？”
    腼腆的笑了笑，唐云亭熟悉的解释道：“平台给我们分成了众包还有专送。”
    “专送的话会有站点，不用自己抢单，但是平台派单也不能拒绝。”
    “众包的话，就只能自己抢单，想送就送，不想跑就可以休息。”
    说着他咧了咧嘴，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我觉得还是众包好，自在些。”
    跟陈十一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又接着之前的话道：“席间我那朋友一直在说，我就静静听着，但是很多都没有听进去，因为我又一次沉浸在兴奋当中。”
    “他说的那些，我觉得以后肯定都会知道的。”
    喝了几瓶酒，那个时候的唐云亭便沉浸在了月入过万的梦想当中。
    当天晚上他一直拿着手机，盯着手机上刷出的订单出现又消失。
    从吃完饭回到住处，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多，他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
    他躺在床上，一个劲儿的傻笑。
    “第二天我就起了个大早，然后去卖二手车那儿挑了辆七成新的电动车。”
    “我听那个朋友的话，又让老板加了一组电瓶，等到把车的电充满了我才开走。”
    “虽然是二手的电动车，但我觉得自己也是有车的人了，异常开心。”
    陈十一微笑的看着他，因为唐云亭此刻表现得，像是得到想要礼物的孩子。
    他知道，那是唐云亭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只是此刻唐云亭胸口的位置又稍稍凹陷进去一些，额头的部分也是。
    原本空气中已经消失的气味，染上了鲜血的腥。
    “我骑着车溜了一圈儿，吹了会儿风才感觉心里没那么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