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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岸愣了很久,说:“我要是什么都没想,就不会离开你了。”
这句话让宋先生感到很难过。
南岸又说:“可是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想。”
“嗯,”宋先生说,“那就什么也别想,放心交给我。”
南岸推开他,说:“宋先生,我一向不会担心得太远。”
否则也不会贸然闯入宋先生的生活,为他们的故事写下第一行诗。
“尽人事,听天命。”
宋先生拥抱他,低声道:“不听。”
晚上,南岸独自在浴室里待了半天,门也没关,宋先生不放心,走过去看,发现南岸正对着镜子张大嘴看来看去。
“怎么了?”
“牙疼。”
“为什么会牙疼?”宋先生戴上眼镜,扣着南岸的下颌,在灯光下仔细检查他的口腔,所有牙齿以及牙龈都非常健康,看不出任何异变。
从抽第一根烟起,宋先生就格外关注每颗牙齿的健康,定期做牙齿护理,这个好习惯传染给了南岸,并且在他戒烟以后继续保存了下来。
南岸摇头,“不知道。”
宋先生给他吃布洛芬止痛。
这段时间宋先生寻医问诊,甚至有过带南岸远赴国外的打算,后来得到领域内数一数二的年轻神外教授的回复:手术风险可控,把人带过来看看吧。
宋先生考虑着要如何跟南岸商量去北京手术的事情,旅途劳顿,治疗和恢复的过程都不短。重要的是,他有忙碌的工作,无论如何安排,也挤不出时间天天陪在南岸身边,南岸或许不得不一个人留在陌生的环境里治病。
宋先生叫了南岸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南岸偶尔抬头,看见宋先生的嘴唇动了动,才问:“宋先生,你刚刚在叫我?”
宋先生暂时压下担忧,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听力变差了?”
南岸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无精打采道:“哎,真的越来越不如以前了,什么都听不懂,难受,着急。”
“别难过,”宋先生温声安慰他,“会好起来的。”
肿瘤长在脑干,而且还很小,怎么也不至于到失去听力耳聋的地步,而且南岸不久前做过包括听力和视野在内的一系列全面检查,结果显示目前一切正常。
南岸满目凄凉:“不会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相信我。”宋先生温柔而笃定地承诺,无论耗费多少精力砸进去多少钱,他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健健康康的南岸瘫痪残废。
不止南岸害怕那一天的出现。
宋先生也害怕。
南岸是他生命里至关重要的存在。
他已经证明过这个人的不可替代性。
“相信你也没用啊,”南岸唉声叹气,“相信你我的英语也不会好起来。”
他拿出科学精神,详细地列出历年数据分析解释:“我大一上学期,四级还能考424分,大一下学期400分出头,大二两次成绩都是380多分,大三下学期只有350分了。”
得出结论:“越考越差。”
提出质疑:“要是我的听力能好起来,至于四级考六次都没过吗?”
表达担忧:“也不知道学校会不会卡我的毕业证。”
第37章 请相信我(5)
宋先生开始着手准备去北京的事情。
能为南岸做手术的那位神外教授提出要和南岸聊聊,算不上远程会诊, 就是先了解一下患者自身的一些基本情况, 因为一直以来联系他的都是宋先生, 而医生需要多和患者本人交流。
江教授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重点解释的?现在网络这么发达, 大致情况都能懂的吧?”
南岸摇摇头:“百度里都是骗人的。”
江教授:“骗你什么了?”
南岸:“我把癌症当抑郁症治了好久。”
还把宋先生也忽悠瘸了。
江教授把病情简略地说了一遍,“你这样的情况非常罕见,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向你保证。你的胶质瘤无法排除为恶性的可能, 难以全切除, 也就意味着会切了又长, 再次复发。”
南岸听得一愣一愣的, “嚯,韭菜啊,割一茬长一茬。”
江教授微笑:“非要类比的话, 你才是那棵韭菜。”
宋先生面无表情地听着南岸跟江教授越聊越轻松,越聊越愉快,聊到最后彼此之间竟然有点难分难舍不想挂断。
视频完,江教授告诉宋先生,他行医多年, 第一次见到心态这么好, 并且一点也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病人, 是好事啊。
南岸的快乐非常有感染力。
宋先生心情复杂地看着南岸, 心态好估计是这家伙唯一的优点了。
他又想,如果南岸患病以后哭天喊地、怨天尤人,整日担惊受怕, 不厌其烦地向他倒苦水,也许总有一天他会失去耐心,把人礼貌地扔在医院里不闻不问。
毕竟肿瘤没长在他脑子里。
再接着,他渐渐忘了这回事,回想起南岸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可怜人的抱怨和苦水让他感到多么难受和烦躁,然后打消去医院探望的想法。
等南岸熬过冗长的治疗过程,宋先生或许早就已经习惯没有他的生活,没心思再恢复关系;如果南岸与疾病抗争失败,宋先生会怀念和感激这个曾给自己带来快乐的生命,回忆和他在一起的美好片段,为他的不幸哀悼两秒,祝福他的来生并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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