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量多摄入一些食物，对现在的方周来说有益无害。所以他接受了军方试探着安排给他的零碎任务，开始跟杨旭他们打配合，逐一排除在市区范围内活动的黑甲。
    在捕猎者中，雌性个体因为需要养成足以孕育后代的强健体质，从出生开始就必须大量进食，它们的摄食量几乎是雄性的两倍。也因为这样，雌性各方面能力都在雄性之上，而且它们先天具备以信息素支配雄性的能力，后者几乎无法做出有效反抗。
    不过，这个种族自诞生以来，一直以这样的方式繁衍至今。绝大多数雄性根本不会意识到什么支配或被支配，对它们来说，以雌性和幼崽为先的是在理所当然不过的事，自然也不会生出反抗的念头。
    所以当年方正明知道真相后那仿佛经历了天崩地裂般的表现，对周雪莱来说其实有点莫名其妙。她的第一感受是疑惑不解，而后才是伤心难过。
    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搞清楚，原来自己做错了选择。
    方周合上那份记录捕猎者相关信息的厚重卷宗，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正是那个错误所导致的产物。
    在和父亲分开以后，改为和继父结合，再生下悦真，对妈妈来说其实是回归正轨吧？
    有段时间，妈妈一直找理由阻止他和妹妹接触，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预见到他和悦真会有如今的痛苦分离了吧？她以为他会重蹈父亲的覆辙吗？
    可是，他从未想过要和悦真分离。活着的每一份每一秒，始终都只挂念着她，除了她，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她的情感也许是伪装的，但在这十年间，他得到的幸福并非虚假。快乐的时候，苦恼的时候，疲惫的时候，放松的时候，内心始终充实而平静，毫无意义的人生从此有了归处——
    人类也好，别的什么身份也好，只要能一直在一起，那些事一点也不重要。
    如果能早些意识到这一点，并为此做出改变，她就不会那样无情地一走了之了吧？
    “我早就说过，不要和她们来往太多！”方正明抱着一大沓文件走进资料室，“我会向上面申请中和药剂，你只要服用一段时间，就能阻断……”
    方周没有理会父亲。
    他拉开玻璃窗，跳上窗台，然后纵身一跃——
    突如其来的大风席卷了一切，白色的窗帘和桌上的纸张纷纷扬扬，那展翅高飞的身影转瞬远在天边。
    “爸爸，我拿水进来了。”温檀抱着叁瓶水进来，她从方正明身后探出头，“哥哥呢？”
    资料室里只剩下这对父女，和一地狼藉。
    方正明愣愣地看着方周的身影消失不见，过了几秒钟，他才猛地转过身来，用通红的双眼注视着女儿，一字一句道：“你没有什么哥哥！”
    在人前毫无顾忌地展现出那种姿态，想必他也做出了选择，他没有走自己这个父亲为他准备的退路，而是选择放弃人类的身份，那种不知所谓的混蛋，早已经不是他的儿子！
    在圣诞节到来以前，明城气温大降，天空开始下起了连绵的细雨。
    这点雨量不足以把人淋湿，但这点湿意会伴随着冷风渗透衣物，直往人的皮肉骨头里钻，实在恼人得很。
    往年每到这个季节，方周每天早上把妹妹从被窝里挖出来都要花上双倍的功夫。阴冷潮湿的时节，最适合关在家里睡大觉了，而蓝悦真需要的睡眠时间本来就比常人多一些，这种时候她更加难以离开被窝了。
    而现在，她又在哪里？
    有没有找到栖身之处，每天在温暖舒适的床上睡到自然醒呢？
    方周抖去风衣上抖水珠，提步走进了商场一楼的西点店。
    这里随处可见圣诞装饰，店内播放着童声演唱的《铃儿响叮当》，单独辟出的食品柜里摆放着造型各异的圣诞蛋糕……
    悦真喜欢这个节日。虽然她未必知道“圣诞”是怎么一回事。
    往年这个时候，和她一起走过各种商场、蛋糕店，他都会被她缠着买上一份圣诞蛋糕，或是一些小饰品。
    所以，今年也买一份吧，就买她最喜欢的年轮蛋糕。
    方周提着包装精美的蛋糕走出店门，一阵风吹过带来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面孔。
    在浅黄色的灯光下，在欢快的音乐声中，他看见了坐在喷泉中心的铜铸大象背上的女孩。
    黑色膜翼如同衣物般包裹着她单薄的身躯，使她不至于受到冷雨寒风的侵袭；她赤裸着纤细的双足，双手托腮，手肘支在腿上，以放松的姿态聆听着歌声……似乎还随着节拍轻轻点头。
    她只是坐在那里，在繁华的广场的中央，在白日被当成城市地标的铜铸大象的背上，静静地看着四周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