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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性的吻落在他额头上,然后逐渐向下,覆过他滚烫的眼睑和泛酸的鼻梁,最后落在唇间。
碰到他左颊的时候秦殊的手顿了顿,似乎察觉了什么,到底还是没开口,只是用冰凉的食指慢慢划过他的脸颊,又温柔地印了个吻。
令人作呕的记忆闪过脑海,他一怔,别扭地转开脸,咬着牙压抑哭声,把狼狈的眼泪和鼻涕都蹭在秦殊肩膀上,觉得自己被丢在一片船里,暴风雨里颠簸的摇摇欲坠的船,四面都是不分方向的冷漠海水,但他能抓住秦殊,能这么死死地抱住他,能不顾后果地把自己交给这个人,就好像又没那么孤立无援了。
雨停的时候有遥远的叫卖声响起来,那种绑在早餐车上一遍遍重复同一句话的塑料喇叭,像打在云上的一块破布补丁,把他这个脱力的可怜灵魂捞回现实。
他渐渐止住哭声,精疲力尽地抓着秦殊的衣摆蹲下去,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忘了说,抬头对上秦殊的目光却又彻底忘了这一茬,被自己咬肿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今天第一句不算毫无意义的真心话。
“我很想你,”他望着那双温柔的眼睛,又有些想哭,恍惚地眨了眨眼,哑着嗓音小声控诉,“你怎么才来呀……”
——当然不是真心的,能因为他一句话在天亮前从学校赶来这里已经称得上奇迹,他再清楚不过。他只是终于缓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狼狈的哭相,本能地想开个玩笑调节气氛。
但他整个人都太过狼狈,死死揪着恋人衣摆的手也不肯松开,就显得玩笑毫无作用。
秦殊垂下视线,对上他淋雨小狗似的眼神,心跳就重了一拍。
小孩那副委屈又茫然、只知道一心依赖他的破碎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又喜欢,一眼就能勾出他心里的鬼。
他不敢再看,只好陪着林芜半跪下去,伸手把人搂进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安抚:“怪我来晚了……没事的,现在不是小芜一个人了,哥哥在呢。”
第97章 逃
“跟老师闹翻了,行李留在房间里没来得及拿,只带了手机出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芜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什么波动,仿佛先前站在雨里淌眼泪的场景只是一场短暂的梦,语气也是淡淡的,只是始终过近地靠在秦殊身边,手里攥着秦殊卫衣下摆的松紧抽绳,暴露出一点儿无伤大雅的不安。
他算是很能消化情绪的那一类人,天亮前那几分钟不顾后果的狼狈已经足以宣泄掉大部分情绪——另一个原因是他实在没什么大起大落的力气,转好没多久的感冒卷土重来,隐隐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秦殊递身份证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却被酒店前台的询问声打断,只好先依言低下头去录入面部信息,空着的手往后伸了伸,借着桌台的遮挡牵住他。
林芜垂下视线,望着他无名指上那只有点儿女气的、在亮堂灯光下静静反光的珍珠戒圈,咬了咬下唇,默默地想,不问吗。
秦殊用实际行动给了他答案,直到开完房间、坐上十九层的电梯又刷开房门,那个他暗暗期待的问题都没有到来——一如既往地放养他,不过问也不给他添麻烦。
“先去洗个澡吧,”秦殊把他安置在床上,隔着兜帽摸摸他的头,然后拨开他泛潮的刘海,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温声道,“我去给你买药,还有早饭。”
他一怔,才意识到天光已经大亮,他就这么“跌宕起伏”地熬了一个通宵。
理智告诉他该点头答应的,乖乖洗个热水澡及时止损,尽快吃了药再好好睡一觉,然而他听见自己“嗯”了一声,秦殊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才发觉自己的手又不知何时环到对方腰上,就这么一站一坐地、别扭地抱住了他。
外套披给他了,秦殊身上只剩一件不算厚的卫衣,布料下的腰腹随着呼吸浅浅起伏,抱起来有些硬,体温却很能熨帖人心。
他听见秦殊无奈似的轻轻笑了笑,倒也不催他,就这么任他抱着,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他后背,像在哄什么闹脾气又不肯表现出来的小孩子。
暖空调终于慢半拍地启动,带着某种松木调的味道扑落在他肩上,他一颤,没由来地想他其实并不擅长和秦殊独处,如果没有别的什么激烈情绪作掩护,他会很容易被感情冲昏头脑。
就像现在爱欲又不合时宜地生出来,暖融融的,从两个人身体相贴的部分往他骨骼里淌,燎得他有些想落泪。
“药店就在楼下,”他吸了吸鼻子,没头没尾地开口,似乎根本不介意身上潮湿的衣服和岌岌可危的感冒,难得任性地坚持道,“……我等你回来再洗。”
如果放在平时,秦殊显然不会放任他这样的要求。
但这次秦殊没说什么,闻言也只是沉默片刻,扶着他的肩膀退开些许,半蹲下来亲了亲他发烫的额头——然后往他身上盖了一条毛毯。
“那我很快回来。“
直到目送对方出了门,林芜才收回视线,向后一仰,精疲力尽地把自己扔进了床里。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闭上眼,望着一片黑暗里倒色的灯影,乱七八糟地想,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从见面起他就知道王晗迟早会干出什么越线的事来,留了证据也没受什么实质性的委屈,等再回到学校这个人大概已经被免职了,以后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就像他过往人生里那几十上百段一去不返的社交关系一样,是他连回头都懒得再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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