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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宅的伙食不错,样样都是精挑细琢琢磨着做出来的。内侍们端上桌时,思衿见他们一刻不停地陪在身旁,盛情难却,也就只能低着头一直吃,吃到肚子圆鼓鼓的再也吃不动为止。
午间会有人将他的靠椅搬至院落中去,他好躺在檐下晒一会儿太阳。
院落被人仔仔细细修整过,修得典雅精致,令人赏心悦目。有时候思衿会忍不住自己去逛一逛走一走,消消食。
没人告诉他这间宅院是谁的,可思衿大概就能猜得出来。若是宅院的主子另有他人,为何这里所有的人杵济都能使唤得动?
只是他不明白,这么一间雅致的山野别院,凌曲是在何时开始修建的。
放下经卷,思衿伸了个懒腰。他现在越发懒了,虽然小腹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可是穿衣服时总觉得又圆润了一圈。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圆润,休息了一整日的他决定趁着山间的夜风,出去转一转,提提神。
临行前他专门问过杵济,有没有什么他不能去的地方。杵济却说:“小师父您想多了,整间宅子您想怎么转悠就怎么转悠,院内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听您的。”
他既然这么说,思衿也就放下心来,可以随意地闲逛了。
白日他不小心经过书房,有些好奇,无奈当时走得已经有些累了,他才没有进去。现在趁着夜色,他想进去看看。
推开门,屋里黑洞洞的,隐约能看见烛光。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见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和一些陈设,南北两角上的八角玲珑架上还放着香炉。
香炉余烟袅袅,气味有些像太和寺用的檀香,但要比檀香更要浓郁。思衿忍不住循着香气的走向,一步一步朝里走着。
忽而,一阵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几分寒凉和沙哑:
“大半夜,谁让你来的?”
思衿止住脚步,站在原地。
前方的卧榻上,凌曲卧坐在上面,他身上凌乱地披着一件黑紫色的大氅,头发全然散落在双肩,双目猩红,嘴唇煞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带有莫名的喘息。
“你怎么了?”思衿咬着唇,有些担心地问。
玲珑架上的香炉味道实在太重了,以至于思衿方才走进来时,竟闻不到凌曲身上的花香。
“别过来。”凌曲威胁他道,“你若再上前一步,我便放蛇咬你。”
他知道思衿是怕蛇的。既然怕蛇,就不会再上来了。
可是思衿却没被他的威胁吓住,反而冷静了下来:“你身上的毒对我无效,想必蛊蛇对我来说也是无效的。”
一句话:只要是你身上的蛇,就不会咬我。
没想到他竟会笃定至此。凌曲的眼眸深了深。
由于毒息反噬,他现在五脏肺腑都像是被搅在了一起,体内的毒息横冲直撞,再加上这些日子没怎么合眼,疲累仿佛是一阵又一阵的浪潮,几乎要将他淹没。
思衿突然的闯入,令他措手不及。他不想让思衿看到他此刻最为狼狈的样子。
“我方才用了一些银丹草,浑身都是冰凉的,你要不要试试?”思衿解下衣袍,走上来说。
他才不管凌曲会不会放蛇咬他,他只知道凌曲现在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他于心不忍。
遭遇毒息反噬的人浑身上下都会发烫,凌曲也不例外。思衿身上的清凉气息仿佛有抚平毒息的作用,令凌曲睁开了已经陷入模糊的眼睛。
“你说过不度孔雀的。你诓我。”他艰难地开口,虚弱地笑了一声。
思衿浑身上下都是银丹草的香气,甚是好闻。可是凌曲不敢抱他。这一抱,凌曲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因为毒息目前在他体内很不稳定,若是发作,他将思衿生吞活剥了都有可能。
思衿却坐在他的脚边,认真地道:“你也说过,众生平等,所以孔雀也是要度的。”
哪怕不度,也要相偕着一起走。这不是之前就定好的事吗?
“你现在倒是学会牙尖嘴利了。”凌曲说,“若是以前,借你十八张嘴也说不过我。”
“这有什么稀奇的?和你待久了,虽然学不到精髓,皮毛也是要学的。”思衿说。他兀自牵住凌曲的手,摆在自己的膝盖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他感觉到凌曲的手会时不时颤抖。颤抖的时候,连带着睫毛也会跟着闪烁两下,看上去竟然无端有些可怜。
“你想清楚了,我现在这样,对你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凌曲提醒他。
小和尚平日里胆小怕事,脸皮薄得跟馅儿一样,现在怎么倒镇定起来了?
“放心,你虚弱至此,想必也不是我的对手了。”思衿宽慰他说,“我再不济,也是太和寺出身,力气和功夫都是有的。你若疼得管不住自己,我替你管。”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说得笃定,凌曲就越不想面对他认真的神情。
哪有人这样说话的?
于是,凌曲道:“勿要再说笑了。什么事你都要管,哪里能管得过来?再者,我自己的身子自己都做不了主,你就见得能做主了?”
他能说出这么些反驳的话来,思衿便知晓大抵是反噬的劲儿过去了,当下便放下心来。
“做不了主便罢了。我也不是非要做这个主。”思衿打了个呵欠,轻轻地起身,“天已经不早了,既然你睡在这里,便好好睡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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