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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见到凌曲这花里胡哨的伞了。被这伞这么一罩,逐渐消融的积雪似乎开满了花。思衿对上凌曲似笑非笑的神情,说:“又没下雪,你打什么伞?”
他发现凌曲总是做一些多余的事,比如顶着瑟瑟秋风晃扇子,又比如此刻雪停时却举着花伞。
凌曲却道:“挡你心间的雪。”
“我心间落雪了么?你怎么知道的?”思衿反问。
“你什么声音我都知道。”凌曲神态自若,依旧是往日气定神闲的模样,却说着令思衿都感到诧异的话,“往日你举手投足并不瞻前顾后,想必如今是有了挂念了。”
挂念。思衿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两个字。他不懂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在佛家的修行者中,是极少有挂念的。人一旦放了空,便只专注于修行,不会在旁的方面下功夫。
更不会挂念。
凌曲牵着他在院落当中走,庭院里红梅白梅交错,在留白的视野里显得十分动人。他走的慢,凌曲便也将脚步放慢,走一步停一步,给他打伞。
雪是停了,可花蕊上依旧有积雪,人走过,便会落下来,落到伞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思衿忽而道:“我们去寺庙外面逛逛好不好?”
在禅房里呆了太久,他好久没见过寺外的景色了。既然出来了,那便索性去看看。
“山下都在动兵。不安生。”凌曲道,“你若想去,我差人用软轿抬你去看。”
“都在动兵?”思衿皱眉,“我听说官家让左侍手里的王权军打危梨军,难道已经动手了?那你父亲……”
“不用管。”凌曲说,“地下城的亭牢都关不死他,他命硬。”
“还有。”凌曲目光带笑,身子却蓦然俯了下来,平白无故增添了几分压迫感,“谁给你的消息?”
思衿愣了愣,只好回答:“思湛同我说的。”
“嗯。”凌曲伸手摸了摸他略微泛红的鼻尖,道,“嘴碎的人,最适合拿去泡酒。”
“你倒是惯会吓唬人。”思衿揉了揉自己的鼻尖,的确是冷的,于是他只好让凌曲继续帮他揉。
凌曲在他鼻尖上亲了亲,随后说:“我去牵匹马来,带你去山下走走。”
“我现在这样,不敢骑马。”思衿扯住他的袖子,为难地说。
凌曲盯着他高高隆起的小腹,笑了:“由我牵绳,你怕什么?”
原来只是牵着走,思衿放心了些。
凌曲牵了匹浑身乌黑的高头大马,拍了拍马背:“这马性子不野,脚步稳。”
思衿似乎见过这马,又似乎没见过。见马乖乖的俯下身子,他便借着凌曲的手,攀着脚蹬坐上去。坐好后,思衿拽着绳子,遥遥能看见山下依稀的灯火。
“正月,凉朔城到底是热闹的。我方才回太和寺的路上,有人在河畔放花灯。那些花灯沿着水流下去,将河岸都照亮了。”凌曲说。
思衿常年在山上,自然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他眼里不觉流出艳羡的神色,道:“我想去看看。”
凌曲便牵着他下山。行了一路,到达山底,天已然黑了个透。
好在晚间风不大,因此虽然冷,还不至于到刺骨的地步。凌曲牵着思衿沿着河边走,能看见对岸来来往往的人群,放花灯的放花灯,买吃食的买吃食,好不热闹。
“我们为什么不去河对面?”思衿迫不及待地问。
凌曲扶他下马,被他遮在围帽里那张跃跃欲试脸弄的有些好笑:“怕你见到吃的跑得飞快,将我甩了。”
思衿刚想说“不会的”,眼睛就被一阵热闹非凡的动静给吸引过去:“那是什么?”
凌曲望了过去,只见漂浮满花灯的河流上,漂来一艘雕梁玉栋的画船,里面笙歌阵阵,引得无数行人驻足。
“烟花去处。”凌曲收回目光,朝思衿笑了笑,“咱们阿衿长大了。”
思衿只是下意识被这阵光亮吸引目光,随口问了一声,哪想得到这么多?他脸红了红,下意识拽住凌曲的袖子道:“我们走。”
去河对岸中间只需要经过一座拱桥。思衿拽着凌曲往桥上走,凌曲笑而不语,任由他拽着。
那画船顺着水流缓缓而行,从他们脚底下穿过。
思衿的脚步骤然一顿。他一个飞踢,将一柄凌厉暗箭踢落。那柄箭深深没入石缝中。
“有人。”思衿收脚,“就在船上。”
“让你别动可真难。”早已发觉的凌曲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软氅摘了给他系上,“待会儿站着别动,我去去就来。”
“可是外面也不一定安全。”思衿皱眉。
“嗯……你说得有些道理。”凌曲俯身捡起箭镞,摸了摸,说,“三大营的东西。”
“他们要杀你。”思衿吸了口气。
“想杀我的人太多了。”凌曲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若是突然有人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他不想杀我,我才慌呢。”
思衿下意识就说:“我不想杀你,你慌不慌?”
“慌。”凌曲露出一个笑。这笑容深深映在思衿的瞳孔里,以至于凌曲手里的箭镞倏尔扎进一人的胸口中,思衿都没有察觉到。
凌曲这才转身,盯着奄奄一息的人,笑意渐冷:“杀人,首先得分得清场合。”
那人双脚离地,动了动,卡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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