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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四处蔓延,空气也变得粘稠,令人透不过气来。在数次攥紧双拳又松开手后,玉无瑕终于下定决心,走出了暗角。
他刚现身,司徒炎便立马警觉地回头喝道:“谁!”但当看清来人时,霎时被惊得忘了反应。
卸去了易容的玉无瑕其实长得也算英俊,只可惜老天捉弄,在他脸上生了一大块紫红色的胎记,加之窗外风雨交加,更显鬼气森森。
看着面前这个本该早已经死了的人,司徒炎吓了一大跳,抽出长剑,强装镇定地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小贼,也敢在霹雳堂装神弄鬼!”
玉无瑕也同样望着司徒炎,内心忽然觉得一阵讽刺。
“数月不见,想来……堂主应还是认得我的。”他说道。
司徒炎惊疑不定,一时辨不清面前这人究竟是人是鬼,遂当机立断,举剑朝他砍去。然而这人施展轻功,身形一闪化作一道幻影,等司徒炎一眨眼,却发现人根本不在此处。
玉无瑕站在墙角沉默片刻,忽然轻叹一声。
“是我没能保护好嫣儿,是我牵累了她,才害她卷进这场原本与她毫无关系的阴谋中,你怨我恨我都是应该。”说着,他双膝一折,跪在了司徒炎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但天地可鉴,我是真心爱着嫣儿,此生非她不娶。”
“你……”
认出这人用的确实是玄机山庄的独门轻功,司徒炎后退几步,难以置信道:“你不是死了吗?他们还抬着你的棺材来老夫这里……还……明明是亲眼所见,这怎么可能?”
“我没有死。”玉无瑕说道。
但当他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忽而想起来路上那红衣女子对他说的那番话,于是又顿住了话音,如此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违心地说了句:“是千重阁阁主放了我一条活路。”
骤来的变故令司徒炎难以消化,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只听窗外狂风骤雨席卷着一棵立在院中多年的老树,原本已被虫蛀得朽烂中空的枝干被雨水一泡,在大风中挣扎了几下,轰然倒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一跪一立,全都静默着。
下一秒,司徒炎死死捏着手中的香囊,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无伦次地嗫嚅道:“不可能,老夫亲眼看见你的尸体,我……”
哽咽的话音几乎说不下去,他鲠直了脖子,像丢了魂一样痴痴呆呆地盯着玉无瑕,太阳穴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浊泪冲破了眼眶。
“他……怎么会让你活着,这不可能……”
“不可能。”
“这一定不可能!”
“绝不可能!!!!”
一声又一声重复的话,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司徒炎一连说了许多个不可能,越说越快,直到最后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几个字眼。
他忽然大笑,又笑又哭,用手指着玉无瑕,发了疯一样地骂道:“你怎么能还活着!”接着突然拿着剑,不管不管地朝玉无瑕刺来:“我那好可怜的女儿死了,你这个畜生怎么能还活着!”
而那地上跪着的人竟是没躲,只听一声闷哼,生生受下了这一剑,鲜血瞬间涌出,染透了衣襟。
伸手用力地握住司徒炎的剑,玉无瑕黯然地说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但我不会让她孤身一个人的,我发过誓,要与她生同衾,死同穴。”
“我杀了你!”
看着眼前这人,司徒炎几乎丧失了理智,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只再次狠命地将剑朝他捅去,然而这一次,剑锋却被玉无瑕牢牢扣在手中,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潺潺流下。
“嫣儿因我而死,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她。”玉无瑕抬眼,满是恨意的眼中泪水跌落:“但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要亲手杀了害死嫣儿的那些人。”
“什……么?”
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不已的手顿了一顿,司徒炎抬头。
时空仿佛在这一瞬被按下了暂停,他张口欲言,却只满眼噙泪地看着玉无瑕,希望从这人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谎言的端倪,可看到的却只有一个和他一样失魂落魄的人。
他一把揪住这人的衣襟,将其从地上拉起,质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玉无瑕讽刺地勾起唇角:“嫣儿是被人害死的,如果不是他们,我和嫣儿又怎么会……怎么会……”
司徒炎摇头,咬牙道:“不可能!这一定是你为了脱罪找了借口。嫣儿就是被你这个畜生害死的,老夫就是做鬼也决不放过你!”
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只满心满眼想要杀死这个害他女儿落得如此下场的罪魁祸首。然而心已乱,剑便也乱了,凌乱的剑招逼着玉无瑕不断后退,却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悲痛,□□的剑气在屋内划出狰狞的裂痕,内力震得桌椅翻倒,杯盏俱碎。
直到玉无瑕狠狠一把推开这人,怒道:“司徒炎!”
“你胡说!”司徒炎目眦尽裂地吼道:“要不是你,嫣儿怎么会上吊自尽!”
失去支撑的身体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玉无瑕扶住墙,捂着鲜血直流的伤口,抬头冷冷质问道:“我胡说?”
他像是突然不认识眼前这人了一般,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忽而笑了起来,笑得声泪俱下。
“司徒炎,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究竟是谁告诉嫣儿我的死讯,害我来不及返回接她,甚至连她最后一面也未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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