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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万安 第44节

      李嬷嬷冷声道:“老奴到不惜的讲谎,这桃粉虽少,耐不住有人吃不得……大娘子啊,您小时候遭了难,身子不好,但打小就极其聪明,如今合该是个极为灵秀的人物啊,老爷曾经都讲过,大娘子比你两个兄弟都要聪明,还要讨他喜欢,如今何苦做这样的蠢事……”
    李亭元脸色一白,捏着手心,盯着地毯不讲话了。
    李嬷嬷见她这样,又意味深长道:“姐儿年纪小,不懂事,哪里晓得这些关系厉害呢,哥哥却是及冠的人了,有些事情大爷不好讲,老奴是不要脸皮的,这该管的呀,趁着年纪赶紧管,日后大爷一个不耐烦了,就送到衙门里叫官爷管了……”
    李柏志听得发愣,难以想象聪慧体贴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又听了李嬷嬷的话,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李君延。这个孩子向来是个好脾气,行事作风毫无锋芒,也无什么进取心,李柏志往常还总觉得他没什么锐气……
    李柏志突然起身,对着明家几人躬身,“亭元犯了大错,我没有脸皮请诸位原谅,不知哥儿的状况如何了,只求……”
    李亭元脸皮一抽一抽地胀痛,嘴角还在流血,直起身子低声打断了李柏志,道:“都是亭元的错,同兄长无关,爹爹也不要给我求情,请伯伯只罚我一人,不要牵连兄长。”
    李柏志心乱如麻,想起不管是谁做的,总之李君延现下不在眼前,能保住一个就是一个,不由低呵道:“你这是讲什么!你年纪这样小……”
    李亭元又打断他,“爹爹不必护着我,不管如何都是应当的……”
    李松怀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自幼体弱,家中人都怜你爱你,你母亲管家之事都交到你手里,对你极为信任,老爷子生前也最是疼你,觉得你有他当年的风采……因而老夫人,你母亲我一个也没叫,叫她们见了,多惹一场伤心事。”
    李亭元听着,过了一会才道:“小孩无事吧……”
    没人回她的话,李松怀最后也不耐烦了,把事情理清楚了,李亭元也认罪了,便道:“李嬷嬷抽你十个耳光,不带仆从,送到乡下庄子上去,出嫁之前不要回来了,你服不服?”
    李柏志大惊,连忙道:“兄长,姑娘面皮薄,打十个巴掌,这,这是要破相啊!亭元日后该如何是好啊……”
    李亭元身旁的嬷嬷却想起李亭元的婚事,哭道:“送到庄子上去,姐儿的名声要如何啊……日后哪里还有好人家说亲啊,这是要她一辈子老死在李家吗,这,大老爷,您开开恩呐……”
    李柏志还急急地求情,李亭元已经垂着眼睛,面色惨白道:“服。”
    谢氏同明正谦对视一眼,心中都有惊讶,想不到这李松怀半点情面不讲。不过也是如此,他们一家倒是不好讲话了。
    这一去庄子,可能这一辈子就回不来了,难不成真就老死在庄子上?一个女郎的青春能有多久,李亭元却认罪的这样快,一句都不反驳,简直像是早就想好了。
    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李家的老夫人二夫人一个都没出面,明月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心中疑虑,又想起潜哥儿遭了那样大的罪,怎么着都是不为过的。
    ·
    李家的事情处理完了,除了三舅母留在李府照料哥儿,旁的人都没留着吃个饭便上车架了。
    谢氏同明正谦坐在前边的车架,明月同谢琅玉坐在后边,三舅舅急着上任,出了府便骑马走了。
    今个天气也不错,几人虽然疲惫,心情确实好极了,倒是不觉得发困。
    前边的车架里,谢氏靠在明正谦怀里,叹了口气,笑道:“真是吓死我了。”
    明正谦嘿笑一声,身上的官服还没换,“瞧你那出息。”
    谢氏闭着眼睛拧他的腰,听着外边各种叫卖的热闹声音,身子随着车架慢悠悠地晃,缓缓道:“你有出息,你跟着我一齐出来了,你倒是成能耐人了。”
    “做母亲的,见不得那样的场景,心里直发慌……”
    明正谦拍拍她的肩膀,道:“你跟着受累了……我倒不是见不得,里头不是有乘风坐镇吗,他比我靠谱多了。”
    这话讲的,谢氏听着怎么不对味呢,不由从他怀里起身,不住地打量他,道:“我的大老爷哎,你还真是深藏不漏啊,拿乘风使唤呢,他是客人,是外人,再随和也不是一般人,昨个就不该叫他费神的,找了大夫就该安排他休息,就算是我亲侄子,这样也得罪人,我也是昏了头了,竟然就叫你指使他了……”
    明正谦顺了顺胡子,笑道:“我晓得的,这点道理我还不懂吗,我哪里指使他了,他要是不乐意,我那时就叫婆子扶你出去了,我自个在那守着去了,乘风多识趣的人啊,肯定便自个找由头走了……”
    明正谦接着又意味深长道:“可我看他蛮情愿的,直直留到现在,从头陪到尾……”
    谢氏半晌不讲话,外头叫卖的声音叫她心烦意乱的,过了一会才道:“乘风自然是好的,哪个在这样的年纪有他的见识风度……我只是不愿意同我娘家扯关系,你这般特意叫乘风亲近我们家,可日后若是又像十几年前那样,一家子受牵连,老爷你也栽在这苏州了,我真是受不了再来一次了……”
    明正谦捂她的嘴,凝神听着外边的声音,觉着并无异常才低声道:“你在房里讲也就罢了,这大路上,难保有人多一只耳朵,真是的……”
    谢氏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谁先打这攀龙附凤的心思的?你自个且去冲锋陷阵吧,留着我提心吊胆就好了!”
    明正谦哎呀两声,“你看你这样,讲不了两句你就急了,你为了明祁的事情上火,却没想过咱们在外人眼里早早就乘风这边的人了,你一张嘴你讲得干净吗?这都是血里头凝固的……何苦非要去攀那个劳什子郡主的亲戚,咱们自个上了乘风这条船,哪日真的扶摇直上九万里了,你还怕明祁没个前途?”
    谢氏瞪着眼睛道:“万一呢,万一跟我姐夫一样呢?当年我姐夫人没了,谢家差点跟着没了,老夫人恨不得一脚把我踢回陈郡去,不要连累你们家了……”
    明正谦皱着脸,“你又提这些旧事,她踢你了吗?佳姐儿的嫁妆都给你补贴了,老夫人就是嘴硬心软……”
    前边夫妻私话打架,后边的车架里,却是安静极了。
    谢琅玉靠在马车壁上,眼下覆着一层淡淡的黛色,闭着眼睛,长直的睫毛盖在眼下,不晓得是不是睡着了。
    许是方才睡过的原因,明月觉着格外的亢奋,不时地偷偷看看谢琅玉。
    赵全福在旁边探头探脑,看着谢琅玉的脸色,低声道:“真是的,瞧这样子,仿佛全然不记得等会还得出门呢……”
    明月不由惊讶,小声道:“表哥不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吗?熬了一夜,哪里能出门?”
    赵全福直叹气,“三爷忙着呢,马上到年关了,这苏州的事情,收尾都难呢……”
    明月听得整个人懵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声急促道:“表哥要回京城了吗?”
    赵全福笑道:“没呢,还好几个月呢,就是事情多,忙啊……”
    明月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慌得不得了,不由愣了好半天。
    赵全福左右看看谢琅玉,像是瞧着很不顺眼,便要解了谢琅玉的腰带,给他正正领口。
    谢琅玉还闭着眼睛,察觉到赵全福要扯他的腰带,有些好笑地把腰带握住了,困倦道:“行了,歇着吧。”
    赵全福直皱脸,“老奴也想歇着呢,您这样子,哪好出去见人啊,不晓得的,以为您……”
    谢琅玉直起了身子,微笑着自己扯了扯领口,不搭理赵全福。
    外边人声鼎沸,一股少见的热闹气息涌在耳边,明月不知为何,却心情低落,一句话也不想讲了。
    谢琅玉过了好一会又睁开了眼睛,靠在车壁上看着明月,明月安静地和他对视着,心中突然有股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谢琅玉翘了翘唇角,像是想要讲话,明月却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马车里安静极了,明月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她又赶紧睁开眼睛,谢琅玉已经偏着头,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明月只能看见他鼻梁挺起的好看的线条。
    明月突然觉得难受,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的孩子气,小声叫了一句,“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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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大仙
    现下刚过辰时, 马车在大街上走,车夫赶得很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周围都是热闹的叫卖声。明月很少这个时候出门,听着外边嘈杂的声音,闻着帘子外边食物的香气, 感到非常的陌生与新奇, 但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谢琅玉身上。
    他方才没应声。
    明月看着谢琅玉,犹豫着又叫了他一声。
    谢琅玉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并没有回应。
    赵全福看了会, 小声道:“睡着了。”
    明月看了他许久,失落地收回了视线。
    车架很快入了明府,直至垂花门前停下,明月先是回了自己的知春院,倒头睡下了,直至下午用膳的时候,老夫人院里的嬷嬷来催了好几次, 明月这才起来,
    明月睡了这样就,人都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又想起谢琅玉,他还要办事情,也不晓得现在是什么状况。
    翡翠捡了小袄给她穿, 边道:“昨日那件鹅黄小袄, 多漂亮啊, 腰上都沾血了, 该是洗不走了,难得穿件新衣裳呢……”
    明月坐在榻边,拿秋雁拧的热帕子擦脸,这才觉得舒服一些了,呼了口气,觉得浑身懒洋洋的,道:“潜哥儿好了,百八十件小袄也换不来的。”
    翡翠也笑,“冤死人了,奴婢可不是心疼一件小袄……方才两个姐儿都上门了,要来看您呢,叫奴婢拦了,估摸着待会还得来。”
    明月烦得很,把帕子递给秋雁,道:“真是整日闲着,合该叫舅母找点事情给她们做。”
    两个丫鬟都忍笑。
    明月梳妆了一番,翡翠从床头把一个红木箱子拖出来,直犯愁,“这龙凤被可如何是好,这才绣了个尾巴呢,您一点也不上心……”
    明月笑着穿鞋,道:“我手又不得劲,拿不住针,可不得好好修养,万一绣坏了,还得从头来一遍……”
    翡翠无奈,把被子拿出来打了几下,“您就推吧,到时看谁着急。”
    收拾收拾,又碰上庄子的管事送了一车菜和橘子来,瞧着水灵灵的,府里到也不缺这两根菜,就是自个庄子上种的,瞧着稀奇。
    那管事神龙不见尾的,垂花门都没入,人就走了,明月还想着探问庄子上的情况呢,也没留个只言片语。
    明月叫翡翠把菜分拣了,橘子装了几框,几个兄弟姊妹的房里都送一些去,吃个新鲜。
    明月也不耽误,连忙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昨夜的事情都瞒着老夫人,今个潜哥儿脱了险才叫她晓得的,老夫人这会便十分后怕,晓得几人都劳累了,忍到了下午才来传唤。
    明月入了院子,丫鬟挑了帘子迎着她进了内室。老夫人身体不好,抱厦里坐不住,就常常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
    这会就靠在美人榻上,歪着身子就着光看本子呢。
    现下已经是下午了,这屋里昏暗,明月一见就哎呀一声,叫李嬷嬷赶紧点灯,自个往榻边坐,“您真是的,差这一点灯油钱吗?可别坏了眼睛。”
    老夫人笑眯眯地放了本子,看着李嬷嬷点灯,边道:“我就是懒得叫她们点,来,过来坐,瞧你这小脸。”
    明月便往老夫人身边坐了坐,把脸侧着给她看,道:“我一觉睡到了现在,脑袋还有些发昏呢。”
    老夫人细细地打量她的脸色,心疼道:“待会回去再睡……今年不好,净是走霉运了,瞧,这眼下青黑的,熬得伤了元气,叫厨房熬汤给你补补气……潜哥儿那如何了,你三舅母底下不忙吗?有时间成日守在那?何不赶紧把哥儿接回来,留在那真是膈应的慌……”
    明月握她的手搓了两下,“都安排好了,您放心吧,潜哥儿现下就是要静养,昨个着实吓人,但愿日后都平安和顺……三舅母陪几日,便要带他回县里的,不会长留在李府的。”
    老夫人这才满意,把手里的书递给李嬷嬷,又问起李夫人,“她如今可是双身子呢,身上没事吧?”
    明月摇摇头,“不幸中的万幸了,几次厥过去,我看着心惊肉跳的。”
    老夫人叹气,“她倒是个可怜人了,遭此横祸,他家按理说不该这样啊,家风素来清正,他家老夫人也是个正直善心的人物,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糟心事,那李亭元,我还记得呢,他家老爷子在的时候,最喜欢她的,听说比几个兄弟都聪明灵慧,过目不忘……她那个兄长倒是平庸许多……”
    老夫人讲着又撇嘴,“你大舅母讲没讲娇姐儿的婚事,难不成真叫她嫁进去,两家人如今这样尴尬,她难不成还想扒着不放……”
    明月拍拍她的手,笑道:“大舅母该是有成算的,她今个在李家一多余的话都没讲,李大老爷动手的时候,舅母若是还想结亲,早就拦着李大老爷了,可那一巴掌抽下去的时候,舅母险些笑出来了……”
    这样一讲,老夫人脸上才有些笑,道:“算她心里有数……”
    老夫人又皱眉,握着明月的手犹疑道:“就这么把元姐儿送到庄子上去了,他家中竟然也没人拦着,家里可就这么一个姐儿,难不成真是下了狠手,要叫她老死在庄子上?”
    明月也觉着蛮稀奇的,倒不是觉得不该送,就是家里竟然一个出来拦一拦的都没有,“他家老夫人二夫人,都没露面,连李亭元的兄长都没露面,不晓得什么情况,瞧着怪的很……”
    老夫人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孩子,觉得她被送走也好,讽道:“怕是平日里就不做好,她一个女儿家,好好管着自己该管的,往自己伯伯房里插什么手呢,真真是手长,就算是她兄弟得了好,她难不成一辈子留在家里,害人害己,什么玩意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