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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万安 第79节

      明正谦呼了口气,小心道:“白日里就找着了,我送了他一截路。”
    谢氏一愣,“你送了他一截……你把他送到玉门关去了?”
    谢氏后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明月偏了偏脑袋,觉得鼻头酸酸的。
    明正谦默认了,他像是想讲什么,站在门边,低着头忍住了。
    屋里静极了,老夫人看了这夫妻二人一眼,没讲话。
    谢氏觉着自个已经没有理智了,她红着眼睛,看着明正谦,一字一句道:“赵侯的儿子,人家还是世子呢,这都断了腿,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你把他送过去了,你做甚要害他!”
    谢氏看着他,扑过去拍打明正谦的肩膀,边哭叫道:“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你平日里对他非打即骂,你常年对他没个好脸色!你现下又要送他去死?”
    明正谦闷着头叫她撕打,直到谢氏要没力气了,这才沉着声音道:“我不送他一截,我能做什么?再把他关起来吗!他早先就跑了一次,不过是我怕你伤神没告诉你!我那次拦着了,讲要把他关到科考,你看他做什么了?若不是遇着了月姐儿,他就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了,你连他去哪都不晓得!你这个孩子就没了!”
    明正谦现下送他一程,起码晓得他人在哪。
    明月一下想起先前,去乡下三舅舅家时,明正谦黑着脸,谢氏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讲,回了府上,半夜三更还在院子里停留,那时怕是就是为了明祁的事情伤神。
    谢氏低着头哭,撑着一旁的小案站稳了,哭道:“若不是你讲他这不行那不行,他会跑吗!打小你就不喜欢他!一个不好就动手!你给过他好脸看吗!孩子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明正谦胸前起伏,脱了大氅甩到衣架上,闷声道:“他就是什么都不行,他读书他读不进去!这是事实!我没有替他打算吗?这条路子他走不通啊!他读书就是不行!他走不了这个路子!你要他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你说!”
    明正谦扬着声音,几个女郎都吓哭了,明月吸了吸鼻子,垂着脑袋不出声。
    老夫人脸色暗沉,打量着二人不讲话。
    谢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又不想在吓着人,连忙给自个擦了眼泪,背对着几个姑娘,道:“月娘,我们大人讲话,你带着几个妹妹下去。”
    明月连连点头,就要拉着妹妹们走,老夫人淡淡道:“走什么,都在这听着,瞧瞧你们二人多大的年纪了,毫无长进,在这里吼来吼去……还该把满院子的人都叫来,一齐看看笑话才好!”
    谢氏哭着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老夫人,我还要如何,我还能怎么办……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的孩子啊,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老夫人沉着脸,“这也是正谦的孩子,他的嫡长子,膝下就这么一个男丁,他不心疼?”
    谢氏拿手盖住了眼睛,颓废地靠在小案上,像是一下老了好几岁。
    夫妻二人都不讲话了,明月姐妹几人不知所措地坐在美人榻边。
    明正谦在边上守着谢氏,见她神情灰败,叹了口气,坐到了谢氏身边,低声道:“他都这么大了,他想去,你没法子的,你越拦他越想去,该回来的时候会回来的……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憋着不去才是叫人笑话呢。”
    明正谦拍了拍谢氏的肩膀,谢氏沉默地垂着头,把眼泪擦干了,突然道:“回不来了呢?”
    谢氏红着眼睛看着明正谦,“回不来了呢?”
    明正谦张了张口,讲不出话来,眼眶也红了。
    老夫人缓缓拍了两下桌子,“好了,谢氏,事已至此,你就不该讲这样的话……现下已经不能回头了,与其在这里互相指责,何不赶紧给他好好筹谋一番,找人照顾照顾,叫他好好学些保命的本事才是……且男孩长大了,就是要放出去历练一番,他如今这个模样……”
    老夫人没讲重话,只语重心长道:“你看看他今个办的这事,吓着几个妹妹不说,极其不负责任,又没有担当,放他出去闯一闯,指不定就把他打磨的有模有样了……”
    谢氏浑身发软,觉着劲都没了,强笑着点头。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摆在这了,谢氏心里其实早就明白了,只是他这样走了,母亲的心永远悬在天上,寝食难安。
    谢氏没忍住哭道:“我哪里坐得住啊,他伤着了,冻着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老夫人见她这样,恨铁不成钢道:“你平日里精明伶俐,一遇上孩子的事情,你就犯糊涂,先前明祁的婚事我就不说你了,你现下还没看清吗?这孩子都叫你养偏了!你现下,你就该放手,叫他出去碰碰壁,叫他真正地长大,否则日后迟早出大问题!”
    谢氏含泪点点头,心想,她能照顾明祁一辈子,免他风吹雨打,叫他一辈子做个快乐的孩子,但她不能这么自私……明娇红着眼睛给她到了热茶,几个女郎都围着谢氏。
    老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将近年关,他也不回来过年了?”
    明正谦还看着谢氏,边低声道:“去了就不回来了,我找了人,把他编进了军里,我支了声的,明祁的生活该是没问题,现下已经上路了,只是如无特招,轻易不归家。”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不担忧,好一会才道:“长大了,就该放手了。”
    荣安堂里灯火通明到深夜,几个长辈围着炉子,细细地替明祁想了日后的事情,谢氏熬得眼睛都有血丝,恨不得替明祁扫平一切障碍,叫他一路无忧。
    第二日,谢氏心里放不下,把明月叫过去讲话。
    谢氏眼睛还是红肿的,精气神已经回来了,她也想明白了,现下就是要用尽所有的路子,只要能讲上话的,都要给明祁托个关系,保他平安归来,远在千里之外,谢氏也只能这样关照明祁,在京城的谢家自然也要联系。
    谢氏笑道:“你要不要同乘风写信?我预备给他传信,叫他关照关照明祁,且带着你的一齐寄过去,也不打眼了。”
    明月点点头,道:“我写好了再送过来。”
    明月怕谢氏烦闷,陪了她许久,见她心情好了一些,也有心思想旁的了,不再整日担忧明祁,明正谦也请了半日假陪伴她,明月这才放心回了知春院。
    夜里,洗漱过后上了榻,犹豫一会,有些忐忑地把那封寄给谢氏的信拨开了。
    谢氏今个的话,像是许久没同谢家通信了,且那驿站的人收了信也不送到府上来,偏等她去了才给,能为了什么,多半就是不是寄给谢氏的吧。
    明月小心地打开了信,见里边还有个信封,心下一松,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了,这信封上没写收信人的名,明月抿了抿唇,把信拆了,扫了一眼就放心了,这是谢琅玉的笔迹。
    开头写着,展信佳,字好,不拘内容,光是看着就叫人舒服。这封信像是谢琅玉在路上写得,回了京城才寄过来。
    信不长,明月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讲了京城的事情,介绍了他家里的人,他家中有母亲,舅舅,还有个表妹叫谢望舒,其余的便是旁支了。谢琅玉还讲了要修院子,等她去了京城就带她去看。
    谢琅玉写得很随意,像是想到什么就写了,写了京城比苏州冷多了,写他行事顺利,先前讲得话都不变,若是同旁人那听到了不一样的,那就都是假的。
    最后写了,静候回音。
    明月笑了笑,悄悄往外探了探头,外边的烛火都熄了,翡翠也去了隔壁的厢房。
    明月披了件外裳,在梳妆台前挑灯写信。
    明月有的没的写了许多,都是讲的开心的事情,还写了明祁,讲自己很担忧他,也写自己会等着谢琅玉,只相信他的话……最后独一件事情,明月犹豫许久,还是写了。
    京城里形势复杂,明月又有个身份未知的生父,那人极有可能对明月的事情了如指掌,难保不会牵扯到谢琅玉或为两人的婚事带来变故。
    明月写了自个的猜测,她觉着那人有可能是谢欢的养父,那个姓顾的首辅,不管真假,希望谢琅玉多注意。
    等把信寄出去了,府上也平静了一段时日,女郎们跟着学管家,一齐窝在花厅里消磨时日。
    明月还惦记着那封写着明家二姑娘的信,堵着明娇问。
    明娇还怪不好意思的,讲这信是李君延写的,李君延像是确实有几分喜欢明娇,还想着同明娇继续姻缘。
    明娇磕着瓜子道:“我娘还有些松动呢,我是不想的。”
    李家二夫人如今也是常常在明府走动,时不时捎带些珍贵药材。
    明娇又道:“我是不想嫁给李君延的,他都能利用自个的妹妹,虽说十分解气,但日后遇上事情了,他指不定把我也送到庄子上去了。”
    明月也想起了上次在李府的官司,当时觉着不对劲,现下想来还是觉着奇怪,搓着手炉道:“原本觉着他是个聪明人,现下想来,像是步步错棋,自个的妹妹下了庄子,谁都会猜他是故意的。”
    明娇道:“总之我是不愿意同他继续了,软硬不吃,已经把我搞烦了,找个机会,吓得他知难而退!”
    明月好笑道:“你同大舅母讲清楚便是了,何苦这样折腾。”
    明娇道:“我娘是疯了,我要吓的可不只是李君延一个人……李二夫人日日上门,你晓得我娘为何还怪亲热的吗?”
    明月也抓了瓜子磕,道:“李二爷是二舅舅的顶头上司,自然要好好相处了,不然,就上次潜哥儿那事,早就不来往了。”
    明娇道:“可不止这个,长姐,李家二房还有个真正的大公子呢。”
    明月哎呀一声,都忘记这个人了,道:“舅母这可真是。”
    明月好笑道:“舅母这是陷在李家不想出来了。”
    明娇直撇嘴,道:“我可瞧不上呢。”
    没几日就过年了,府上热闹了一阵子,日子就过得飞快了。
    ·
    京城里,从昨个后半夜就飘起了雪,宫门一开,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谢琅玉进了宫,辰时末的时候,就到了乾清宫。
    大殿的钱德全笑眯眯地打伞迎上来,宫人们都安静垂首侍立在一旁,还有洒扫的小黄门见了贵人便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这钱德全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谢琅玉被接到宫里来教养的时候,这钱德全就已经跟在陛下身边十来年了,宫里宫外谁都给他个面子。
    钱德全颠颠地给谢琅玉打伞,可惜个子矮了,打不上,只好笑道:“郎君,这下大雪也是不可马虎的,落到身上是要化成水的,那赵全福呢,怎么一点也不上心?”
    谢琅玉手里还拿着上朝的笏板,随意地背在身后,微微弯了弯腰,叫钱德打上了伞,边道:“这几日冷,他腰疼,我叫他在府上歇着了……”
    钱德全把伞支高了,边领着他往里边去,担忧道:“这样啊,唉,还是年纪大了,腰杆子倒是越来越软了……”
    宫人默不作声地掀了帘子,谢琅玉带着肩上的雪进了内室,钱德全也不浆糊了。
    乾清宫很大,陛下节俭也没什么摆件之类的,一眼望过去都觉着有些空旷了,边角站着宫人,这么大一个殿,里边就燃了一个炉子,不必外边热乎多少,垂下来的帘子都是素净的,谢琅玉微微垂着眼睛,跟着钱德全走了进去。
    陛下穿着一件朴素的长袍,端坐在御桌后边,他年轻时应该也是个英俊的郎君,五官深刻,个子也高,细看之下,同谢琅玉还有几分相似,不过现下头发花白,比皇后还显老,此刻正拧着眉看折子。许是久居高位,他坐在那就有股不怒自威的感觉,整个人严肃板正,气势骇人,眼神锐利,让人望而生畏。
    谢琅玉动作自然地跪在地上,道:“陛下万岁。”
    陛下抬眼瞥了谢琅玉一眼,道:“外头下雪了?”
    谢琅玉点点头,没讲多的。
    陛下却也没叫他起来,就看着手里的折子。
    谢琅玉看着御桌上刻着福纹的边角,殿里安静了好一会,陛下才不冷不热道:“你晓得今个为何把你叫来吗?”
    谢琅玉没讲话,但是直了直身子表示在听,陛下也不想听他的回话,他靠在椅子上,平静道:“时间过得真快,你如今二十三了,确实该操心婚嫁的事情了,皇后心善,昨日病了,还叫我替你操持,不管如何,你要感谢她。”
    谢琅玉微笑道:“陛下,乘风晓得的。”
    陛下嗯了一声,眼神停在人身上的时候像是带着刺一样,他打量着谢琅玉,眼神晦暗,道:“皇后讲赵家就不错,你像是也中意?自个看着办吧。”
    谢琅玉拱了拱手,道:“谢陛下。”
    陛下摆摆手,道:“你自己晓得就好,可别只在口上说说,心里想着别的……皇后这么多年,有对你不好过吗,你有不满意的地方?你是觉着……在礼部屈了你了?跑到皇后那里叫苦?”
    陛下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屋里的宫人却都悄无声息地跪下来了。
    谢琅玉早有预料,只垂头安静地听着,陛下也不需要他答话,揉着额心道:“你心里要有数,这些事情,该在心里理清楚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晓得自己的身份……总之,皇后给你讲好话了,要把你送到户部去,为你成家立业考虑,觉着礼部这个闲差屈了你了,觉着朕对你不好。”
    谢琅玉眼神停留在御桌上,直了直身子,道:“乘风不敢。”
    陛下表情平淡,垂着眼睛不看他,随意地翻弄手里的折子,像是想了些什么,最后只平静道:“婚事自己办吧,前方战事吃紧,皇后牵挂着,还要为了内务劳神,不要总是拿这些琐事来叫皇后烦心,她对你犹如半母,费心费力,你要知恩图报。”
    谢琅玉跪了两刻钟,拿着折子出了乾清宫。殿外连忙来了个小太监,要跪着给谢琅玉揉膝盖,谢琅玉微微避了避,语气温和道:“没事,起来吧,做你自个的事去。”
    小太监连忙道谢,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钱德全送谢琅玉出去,要把手里的伞给他。
    谢琅玉笑了笑,看着外边的大雪,道:“多谢公公,就这一段路,没事的。”
    钱德全坚持把伞给了谢琅玉,谢琅玉个子高,拿在手里,打起来能把两个人都罩住,他便没还回去。
    钱德全替他抚了抚肩上的浮尘,笑着道:“郎君啊,陛下也是为了您好,这日子啊,还长着呢……”
    谢琅玉居高临下地看着钱德全,过了一会才轻笑道:“公公,我晓得的,您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