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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盘子放在老鼠洞的门口后,便是枯燥无聊的认字。大哥哥对催着孤学习这件事儿上,有着孤不可理解的执着。他说孤不能什么都不懂,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纵着孤,唯独读书写字不可以。
他说,不认字的话,孤就没有将来。
这话说的很奇怪,过去先生还在的时候,总说外面不认字的人很多。他说宫墙之外的人,与孤一般不尊圣贤书的由很多。即便是不认字,不识字,那些人也活了下来,他们不过是没有认字的那些人,活的更好罢了。
若是这样,孤又为何要认字呢?
只要活着不就好了么?
去问大哥哥为什么的时候,大哥哥看起来有些失落,他瞧着孤的眼神也很奇怪。孤从他的眼神中,寻得了阿姐的影子。可是仔细看去又似乎只是孤的错觉。
阿姐曾说过,她是年幼时家中贫苦,不得已才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而后颠簸飘零几经转手才遇见了母后,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要说家里有谁,就连家在哪里,她都也已经不记得了,也不想去寻了。
大哥哥长得也和阿姐不像,没有阿姐好看,也没有阿姐能说会道。但是那一瞬间,孤在大哥哥的身上看见了阿姐的影子。
“就当是仆下幼年时的愿望吧,”大哥哥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桃花眼格外温和好看,“那时想要识字却没有条件,等有了条件早已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如今看着小殿下,便总想着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殿下。”
“过去父皇也经常这么说。”大哥哥搂着孤,抓着孤的手告诉孤如何落笔。只是他不曾亲手写字给孤看,只是会一遍又一遍退到远处,然后再上前纠正孤落笔的方式。而后拿着不知哪里寻来的破旧字帖,端放在孤的面前。
陪着孤一遍又一遍,用水在木桌上绘字,告诉孤这个字是什么。
虽然对于每日一百遍的重复写字颇为不耐,可如果大哥哥想要孤这么做,孤总归是不忍让大哥哥失望的。孤想要看大哥哥笑起来的样子,如果孤顺着他,那么大哥哥就一定就舍不得孤,会一直都陪在孤的身边。
去掉了识字,大哥哥会放着孤在院子里玩闹,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孤坐在门栏上,抱着腿去看大哥哥在院子中演武。大哥哥习剑,武起剑的样子不像是他往日柔和的模样,反倒是气势凛然,锐不可挡。
他有一把非常古朴的剑,虽然孤真的很想用‘破旧’去形容那柄剑,可大哥哥每次听见孤用这个词形容那剑时,都会不开心。虽然孤真的看不出那黑漆漆好像站着墨没有洗净的剑,有什么好的。
他没有表达出来他的不开心,可是孤就是知道。所以孤不再用这个词,因为顾不想要大哥哥不开心,孤只想要他每日都对着孤笑,教孤认字,给孤讲故事,或者听孤讲故事。
日子总是这么过的,虽然院子小小的,可是有大哥哥,却也是快乐的。
孤开始怀疑母后的话,她说孤做了五年的太子,便要偿还五年的罪责。她说孤过去得到的,总有一天会加倍的偿还,因为父皇不要孤了,因为这个天下就只有她一个人是无尤无怨爱着孤的。
她说,所有人都想要孤去死,只有她希望孤活下去。
直到有一日,孤在黑夜中苏醒的时候,没有看见大哥哥。孤起身寻遍了这院子的边边角角,都没能看见大哥哥的身影。
大哥哥好像从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消失了,也就是这时孤才意识到这院子中竟然没有他存在过的痕迹。他武剑的地方只有一片荒芜的土地,他生活的地方只有孤的物件,环顾四周皆是孤的东西,没有他的。
孤才意识到,这片高大的红色宫墙之外,这金色的瓦片之外,这被锁死的落漆木门之外,还有一个世界。那是过去孤来的地方,这个小小的院落,不是孤的居所,不是孤的根基,更不是孤应该停留的地方。
孤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大哥哥与孤,可当大哥哥消失不见,孤才想起那已经被遗忘的繁华,想起过去要什么有什么,寻什么得什么,往者不来来者不拒的日子。才意识到如今这般他消失了,却没有任何办法去寻他的日子,是不对的。
他骗了孤。
孤回头去寻,没能寻得他。
躺在冰冷的石阶上,仰着头透过门缝去看外面的世界。门缝外是重复的高大宫墙,相似的金色砖瓦,还有长满青苔的大理石地面。没有人会经过,只有每日傍晚会有一个身形伛偻的太监,取走碗碟,放下来日的饭菜。
孤看着他来,看着他走,看着他取走碗碟,看着他带来饭菜。
大哥哥仍没有回来。
不过孤不在乎了,孤知道怎么穿衣洗碗,孤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孤会自己洗澡洗衣,也认识了很多的字。孤有很多书,有一堆墨条,还有一堆笔。孤会给自己讲故事,也知道大哥哥的剑是怎么武的。
给孤送来饭菜的太监在某一天发生了改变,这一次的太监比起上一个更显沧桑蹉跎。他的脸上带着难以遮掩的怨恨与不甘,他的手指粗糙甚至带着比孤更严重的伤疤。他总是慢慢拖沓着步子来,在收走碗碟的时候,对着小院嗟一口唾沫,即便满是哀怨,却仍然用钥匙打开门板上的锁,将饭菜扔进来。
孤安静的看着,看着他逃一般离去,转身用大哥哥留下的锄头将院子里的地挖出一个个坑,挖出那些曾经被孤当做纸张书写又冲洗,裸O露在外那一面变得灰暗的石头翻转,将他们重新随即埋入其他坑洞中填好,然后再挖出来,放入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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