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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令明回过神来,他垂眼看向了跪在自己膝边的碎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碎儿仰头看着自己打小跟着同生共死到了现在的主人,只觉得他那双美丽夺目的眼睛里有什么破碎而又沉重的东西将要跌落了下来。
    碎儿看不明白,也讲不出来。
    萧令明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覆在碎儿发顶的手动了动。他说:“到底是条人命。”
    ——能饶一条,便饶一条。
    ……
    圣人这回对皇后是当真动了大气,连元旦家宴都未准她出来,太后又是一如既往的礼佛不出,便只得由萧贵妃陪坐在了圣人的身侧。
    宋显遥遥向上望去,萧贵妃着了一身近玄的深色宫装,发髻梳得漂亮繁复,最惹人非议的是她髻上那一朵鲜红饱满的牡丹花。
    正红色的牡丹非皇后不得用,这是天大的逾制,
    俞雅坐在他身侧,与他一席显然也瞧见了,低声道:“贵妃怕不是意在中宫了。”
    宋显瞥她一眼,心里觉她着实口无遮拦,但面上仍是温和,只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俞雅听他这话说得奇怪。
    宋显与这萧贵妃应并无几面之缘,哪里就能断出这位贵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物了。
    她正要说些什么,李芙便自上行到了跟前,“阿绾小殿下可在,陛下说许久没见了,叫三殿下抱上去瞧瞧呢。”
    宋显笑着从坐在身后席上的红蓁怀里抱过了年幼的女儿,起身跟着李芙走上了前去。
    阿绾见了人便乖巧问安:“见过皇爷爷,见过娘娘。”
    武帝的后宫中已经有许久没有小儿的诞生了,坐在他身侧的萧贵妃瞧着宋显怀里的小小一团显然有些难掩好奇,她凑到武帝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眉眼柔软笑意盈盈。
    武帝睨了她一眼,却还是招了招手叫宋显上前,“过来朕抱抱。”
    武帝不过一说,他接了手便递给了身侧的萧贵妃。
    萧令明一伸手便有些后悔,这小孩摸起来也太软和了,总觉得一动就要损了。
    宋显见她四肢僵硬,脸上的笑都要扭到一块儿去了,不由得心下觉得好笑。
    武帝也瞧出了自己爱妃的骑虎难下,伸手接了孩子,叫萧贵妃缓了一口气。
    萧令明从发上拔了一根坠了一颗硕大东珠的累丝凤簪硬是塞进了阿绾的手里,又问武帝取名了么,武帝还没答话,阿绾便自己脆生生地开口了,“回娘娘,我叫阿绾。”
    武帝看着萧贵妃笑言:“还小,没起名呢。”
    萧贵妃似有不解,“这还小呀?”
    武帝似乎今日兴致极好,听萧贵妃这么一说,便道:“是不小了,今日高兴,不如取了,”
    宋显一听并三皇子府中人皆跪下谢恩,“儿臣谢父皇赐名。”
    武帝把阿绾递给了李芙,想了想说:“允允二字如何?”却不是问宋显,反而是问了萧贵妃。
    “哪个字?”萧贵妃问。
    武帝伸手沾了酒,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允”又说:“允恭克让。”
    这四字一出,席下众人脸色皆变,细碎交谈声一下含糊四起。
    饶是宋显也心头一跳。单一“允”字便也罢了,偏偏是允恭克让的允字。
    大皇子诚王当即就冷了脸,冲着诚王妃嗤笑一声,诚王妃低声劝道:“不过是个女儿,圣人兴起罢了,能有什么。”
    偏偏坐在上首的萧贵妃似乎半点不觉阶下的微妙气氛,她眨眨眼直言道:“允允小气,妾看单字更好。”
    武帝被她当面顶了一句,也不生气只含笑说:“单字像男孩儿。”
    萧贵妃似笑非笑斜了武帝一眼,“陛下有了打算,还来问妾做什么?”
    武帝哈哈一笑,抓着萧贵妃的手一拍,“听你的,显儿可听见了。”
    宋显赶忙躬身再次谢了恩,却听武帝又突然道:“既如此,不妨叫你喜上加喜。”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再次脸色一变。
    武帝立于上首,四下环视一周,最后看着宋显略一勾唇,“你也到封王的岁数了,朕便封你睿亲王。”
    宋显叩首谢恩,
    在众人或真心或不得不的问礼恭喜声中,武帝略一转身,视线落向了身侧的萧贵妃,
    萧令明抬了头回望,显然不明白与自己能有什么关系,在他疑惑的眼神里,就听武帝似笑非笑地说:“朕册了那么多人,倒是把六宫忘了。这么多年了你都还是贵妃。”
    萧令明一愣,刚要依礼推辞,就听武帝当即沉声宣道:“贵妃萧氏,晋皇贵妃,封号明。”
    此话一出可谓比起方才更为石破天惊。
    ——可没谁会在此时驳皇帝的兴致。
    萧令明仍旧坐着,他失礼至极地没有起身谢恩,反而仰着脸,不解地直视着站在自己身侧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人间帝王。
    ——他像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在萧令明的脚下,是一阵急促密集的衣摆摩擦膝盖落地之声,再往后便是山呼,“恭喜明皇贵妃娘娘千岁。”
    他蓦地转过头,往下看去,却是陌生至极的大片匍匐在地的华美衣冠。
    他们在拜他,不止是后宫。
    那些天潢贵胄,朝廷重臣,当年一言一句附和天子定了他全族生死的人,此刻都尽数匍匐在了他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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