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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抚了抚蓝祈的脑袋,顺手将他额前的一绺碎发勾到耳后,无声地对他摆口型:“莫慌。”
他们之间的这种小细节,童玄是早就习惯了,路遥和南宫秀人差点双双看瞎。
几人重新落座,这种大方几本也没有什么上下首之分,夜雪权身边的中年男子搀扶着他,慢慢在最内侧的软椅上坐下。
此人身形微胖,面白无须,一看就是个太监,路遥等人都认识,是夜雪权自小就在身边的近侍颜吾,此时跪坐在他身侧,准备伺候他用餐。
夜雪焕拉着蓝祈坐在另一侧,南宫秀人则坐得最远,把中间那个不远不近的留给了路遥。童玄本已站在一旁,但主子要他陪席,也只能战战兢兢地正襟危坐。
丹麓一带的饮食风格意外地朴实,不屑于多做调味,只力求最大限度地开发出食材本身的鲜香。即便是最豪华的枫江苑的蟹宴,也一样只是隔水清蒸,被拆剥好了送上来,每一只蟹壳里都膏满肉肥,红彤彤的甚是诱人。
有如此极鲜做主菜,再配其他硬菜未免过犹不及,所以只要了些时令鲜蔬,一道清爽的乌鱼汤,主食也选了同样清爽的荷叶糯米鸡,外加一盘桂花栗粉糕做甜点。
菜色并不奢华,却道道精细,色泽鲜亮、香气四溢,不追求昂贵珍稀,反而是用最简单的食材来料理人间至味,于质朴处见雍容,典型的丹麓风格——或者说,是典型的夜雪氏皇族风格。
路遥看得口水直流,奈何这场“亲友聚会”已经泡了汤。若是只有夜雪焕倒也罢了,再衰的样子被他看到,最多不过被嘲笑两句;然而夜雪权却不一样,在他面前失了仪态,他只会和煦地笑笑,一脸的宽容温雅,却反而活生生能让人自惭形秽。莫说是路遥,就连南宫秀人都有些怵他,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乖乖巧巧地坐着。
路遥对酒无甚兴趣,蓝祈和南宫秀人又都是不能喝的,所以原本没打算要酒;但此时多了两个主子,便要了最好的梨蕊白。
名字倒是温婉,其实却是极烈的烧酒;就好像夜雪权其人,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其实却比夜雪焕还要善饮且爱饮,千杯不醉,更无酒不欢。只是白日里不好多饮,只温了一壶。颜吾将斟满的酒盅送到夜雪权手里,夜雪焕端起自己的酒盅与他碰了碰,两人各自饮尽,这才算开席。
“还是梨蕊白最好。”温酒下肚,夜雪焕眯了眯眼,神情愉悦,“西南的百花酿虽香,却太清甜,短了几分醇厚。”
夜雪权轻笑:“还道你最喜欢的是神仙醉。”
夜雪焕笑着摇头:“神仙醉固然也好,但太辛辣,烧脾胃。”
夜雪权笑意渐深,打趣道:“西北又不是没有梨蕊白,说得这般可怜。”
“二皇兄此言差矣。”夜雪焕亲自替他斟满了酒,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梨蕊白始终不该是西北的味道。”
夜雪权会意地笑了笑,不再多言,自己端起酒盅,送到唇边慢慢呷饮。他虽然眼盲,却不是完全不能自理,碰过一次的杯盘碗筷便不再需要指引,颜吾基本上只需要布菜,并不多做伺候。
两人话中有话地聊着天,其他人都默不作声。童玄反正不敢动筷子,路遥和南宫秀人只管大快朵颐,只有蓝祈最气定神闲,细嚼慢咽,吃相极为斯文。
夜雪权听着场间的动静,微微挑了挑眉,调侃道:“你这嗜酒的性子,怎的你家蓝儿竟是个不饮的?”
夜雪焕闻言笑道:“蓝儿酒后比秀人还可怕,莫要让他饮酒。”
南宫秀人顿时来了劲,忙问:“饮了会怎样?”
夜雪焕挑了一大块蟹膏,淋了醋汁、撒了姜丝,直接喂进蓝祈嘴里,才悠悠说道:“……会吃人。”
南宫秀人噫了一声,一双圆溜溜的贼眼转来转去,满肚子坏水咕咕冒泡,一看就知是在算计怎样骗蓝祈喝点酒,看看是如何“吃人”法。
蓝祈无语地瞥了夜雪焕一眼,无怪要塞这么大一口蟹膏进来,敢情是封口用的。但他也懒得反驳,努力咀嚼着硬实香糯的蟹膏,只觉满口鲜爽,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夜雪焕大抵是不想让他开腔,又给他塞了满满一勺蟹肉,腮帮子都给他塞鼓了起来。蓝祈很想拒绝,但从小被灌输的礼教不允许他含着食物说话,也不能草草吞咽,只好唔唔两声以示不满,听起来却完全是在撒娇。
路遥被这一幕怄得食不下咽,何况夜雪焕那一句“吃人”怎么听怎么觉得荤味十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想幸好夜雪薰还在北境没回来,不然若是他和莫染也在场,说不定还要攀比一下谁更肉麻,简直丧尽天良。
夜雪权光用听的也能猜到是个什么光景,心中颇觉有趣,却也无意过问这种房中私事,开口道:“想不到你这回竟会和南府联手。”
南府会插手此次云水关之事,的确令许多人都感到吃惊。定南王自己也呈了折子,只说是在练兵期间刚好碰上了;但练个兵还要带着定国金剑,怎么看都是早有预谋。夜雪极一上来问的也是此事,夜雪权此时会问起,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谈不上联手,更不是朝中那些人所谓的站队。”夜雪焕回得轻描淡写,“不过是各取所需。”
夜雪权似乎并不意外,笑问:“各取何需?”
夜雪焕道:“南丘郡虽然与其他各郡界线分明,但终究地处南境;定南王察觉了刘家的某些图谋,怕被牵累,想要先下手为强,却又不愿过多露面,拿我做个借口罢了。有南府入主云水关,将来我也少些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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