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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焕仗势欺压无知幼童,还欺压得毫无愧色,转头对夜雪镜道:“你自去玩你的,莫要在此添乱。”
夜雪镜腹诽这乱也不知是谁惹出来的,但碍于皇兄的淫威,自然是没敢说出来,瞪着一双琉璃色的吊梢眼,狐疑的目光在夜雪焕和蓝祈之间来回逡巡,脚底下却半点不挪。最终还是架不住夜雪焕的威逼和一旁平宁侯外孙的哀求,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花厅。
大夫做完紧急处理,也被夜雪焕打发走了,只剩下他自己和蓝祈,以及被气晕过去的老太傅。
“此事我必要说给莫染听听。”夜雪焕啧啧赞叹,“当年就连他都没能把太傅气晕过。”
蓝祈无语,也不知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如今倒觉得有些遗憾了。”他朝身边的某人瞥了一眼,“没能亲眼欣赏你和世子当年被太傅打手心的英姿。”
夜雪焕在他颊上掐了一把,调笑道:“你又想被糟蹋是不是?”
蓝祈仰头,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下颌,附到耳边悄声道:“你皇弟在外面偷看。”
“让他看。”夜雪焕不屑地嗤了一声,“小孩子家不学好,非学他母妃装乖,偏偏又装不像。也就是我们几个当年太会闹事,否则如何能让他在太傅那里讨了好去。”
蓝祈莞尔道:“你们当年究竟是有多能闹事?”
“我乃皇后嫡子,岂能是个乖巧的性子?”夜雪焕挑眉,“没事也要闹点事出来,否则岂非什么猫猫狗狗都要当我好欺侮。”
蓝祈哑然,都说他当年乖戾嚣张,原来竟也不全是本性使然。身负着皇后嫡子之名,就要有皇后嫡子的架势,事事都必须压人一头,否则就要被人戳脊梁骨。然而越是优秀,世人评判的眼光就会越高,到了夜雪焕这个程度上,似乎无论做得多好都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因为他是楚后的嫡子,合该有如今的成就,若是做得不好才会引人唏嘘。
他的起点太高,所以才骄傲而寂寞,骨子里才会如此迫切地渴求理解和陪伴。
身后的殷简知掀了掀眼皮,蓝祈虽背对着他,却能察觉他身上气息的变化,心念一动,忽然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拉着夜雪焕的袖口,低声叹道:“你又何必非要为难太傅大人……”
夜雪焕久未见他把这身魅术拿出来扮可怜,不由得微微一愣;眼角余光往殷简知那里瞥了一下,当即明白过来,伸手将他拥住,柔声道:“我说过的,无论多难都会娶你。若是连太傅这里都过不去,又何谈天下人?”
蓝祈摇头道:“我从来都不在乎天下人。”
夜雪焕涩声道:“若非是你,我都不知死了几回了,你却连个名分都不想要,我还能给你什么?”
“容采……”蓝祈回抱住他的后腰,声音里居然隐隐有了些哽咽,“你真的不必……”
“不许再说,我要生气了。”夜雪焕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待太傅醒了,我会好好与他说清楚,请他认了你这个学生,给我们保媒证婚,好不好?”
蓝祈的声音更加消沉:“若是太傅不愿呢?”
夜雪焕沉默片刻,淡声道:“我自然无法强迫太傅,但太傅也无法阻我娶你。”
他抵着蓝祈的额头,喃喃低语:“这世上,没人能阻我娶你。”
“容采……”
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正趴在镂花窗格外偷看的夜雪镜一个字也没听到,只能看到自家皇兄放浪形骸,太傅还昏睡一旁,就和自己的小男宠亲得热火朝天难解难分,那画面对一个六岁的幼童而言实在太过刺激,顿时满脸通红,像被蜜蜂蜇了屁股似的弹了开去,拉着瑟瑟发抖的平宁侯外孙,一溜烟跑没影了。
殷简知虽然睁不开眼,神志却已然恢复;这番对话落在他耳中,字字句句都如平地惊雷,险些又要厥过去。
他其实也看得出夜雪焕对蓝祈的呵护宠爱,否则如何会允许他以替字相称,甚至纵容他在自己身上那么明显的位置留痕迹;可在他看来,蓝祈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就该入朝入仕、造福天下,像这样成为某一个人的独宠禁脔,哪怕对象是夜雪焕,也未免明珠投暗。
然而这两人却在他面前演了这么一出,寥寥数语、轻描淡写,却端的是惊心动魄、荡气回肠,不仅“不经意”地点明了前来太学府的目的,还顺便以退为进地表达了一下破釜沉舟、不惜背弃天下的决心,真是好一对情比金坚、生死不离的苦命鸳鸯。又想到齐家这孩子与自己虽只有一面之缘,却毕竟有个口头上的师徒名分,偏偏命途多舛,自幼家破人亡,又被楚后洗了身世,更不提齐家如今再度获罪,早已不可能认祖归宗,真正可谓举目无亲。
好不容易有了归宿,却依旧前路坎坷;若是连自己都要对这两人说个“不”字,岂非真要让他们落入孤立无援、举步维艰的境地,忍不住潸然泪下,长叹了一口气。
夜雪焕倒好像真的刚刚察觉太傅醒转,见他意欲起身,忙上前搀扶;蓝祈甚至还偷偷抹了抹眼角,小模样简直不能更惹怜。
夜雪焕揖首道:“太傅大人……”
“不必说了。”殷简知打断他,颤巍巍地坐直上身,怅然问道,“容采,此路难行,你可当真想好了?”
夜雪焕闻言,凤目中黠色一闪,脸上却严肃非常,沉声道:“容采此生,除了蓝儿,不作第二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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