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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琊很快沉浸在陡然而至的巨大新鲜感和求知欲中,每日都心心念念地盼着玉醉眠,缠着他给自己讲故事、教写字。宗祠中没有纸笔,两人便就着月光,用树枝在花圃的泥地里写写画画,天亮前再用脚尖抹平。玉醉眠有时去得晚,来不及说太多话,就只是抱一抱他,摸一摸脑袋,最多不过得寸进尺地亲一亲额头,约定明晚一定会早点来。
不过半个多月,凤琊就对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产生了无法抑制的仰慕和依赖,而玉醉眠却在此时有意减少了逗留时间,甚至都不再每晚前去。
凤琊开始焦躁不安,开始对自己以往的人生产生质疑,开始迫切地向往外面的世界,也因此而开始忤逆长老会、抗拒取血,开始要求要离开宗祠。
长老会对他的转变感到疑惑,但一时并未联系到玉醉眠身上,只以为是凤琊年纪渐长,不似幼时那般好控制,采取了简单粗暴的镇压方式。当夜玉醉眠再去宗祠,就见凤琊一身狼狈,脚踝被一条长铁链锁在梁柱上,眼泪汪汪地向他求救,求他带自己离开。
玉醉眠知道,时机成熟了。
第二日,他故意在与长老会的商谈中多番暗示药品来源不明,要求查看一部分药方,以致双方不欢而散;晚间则布置了大量人手,自己去宗祠敲断铁链,带走凤琊,又故意弄出极大动静,逃离过程中与长老会正面遇上。
双方很快由对峙激化成交锋,玉醉眠有凤琊在手,自然无惧长老会引以为傲的巫蛊之术,而落后封闭的深岭部族却无法与割据势力比拼兵力与装备。玉醉眠可以说是毫不费力地得到了凤琊,临走还要立一块大牌坊,痛斥长老会残虐无道,欺凌凤琊孤苦无依,自己不屑与之为伍,更不屑要那些用凤琊的鲜血炼制的药物;最后扬言若这一整个部族还想存活、想寻求他的庇护,唯一的条件就是把凤琊交给他。
长老会至此才察觉他的真正目的,却已然无力回天,眼睁睁看着他将凤琊抱走。
这一段在醒祖的忏罪书中被描绘得极为详尽,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一的篇幅,一面墙壁都写不下,长得拐了弯。
若这只是一个故事,到此就戛然而止,虽然起因明显动机不纯,但勉强也能算有个关于救赎和守护的美好结局。或许在后来彻底疯魔的醒祖眼中,这段夜夜私会、宛如偷情一般的初遇就是他与凤琊最美好的时光,所以被他最大程度地美化成了两情相悦的开端,用无数词藻堆砌出他对凤琊的疼爱怜惜,但那股子居心叵测的味道依旧从字里行间满溢出来,恶臭扑鼻。
就算玉醉眠不是看中了凤琊的特殊体质,而是真的对他生出了怜惜,他所用的也依旧是欺骗的手段;与长老会相比,不过是另一种层面上的龌龊无耻。
光只听蓝祈去冗拣精地念了这一段,夜雪焕就已然冷笑连连,这“忏罪”的态度可真不怎么样。
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他们早已在皇陵里看到了,多少也能猜到后续的发展。
玉醉眠的确是喜欢凤琊的,为了隐瞒他身体上的秘密,一应生活起居都不假借旁人,自己亲手照顾得无微不至,更舍不得取他一点血、让他受一点痛,当个宝贝一般精心呵护,没几年就把凤琊养得鲜嫩水灵,也越发出落得倾国倾城,走到哪里都格外引人注目,整个军中遍地都是仰慕者。偏偏凤琊本人毫无自觉,在宗祠里关得太久,特别热衷于与人交流,见了人就想逮着说两句话;谁都知道他是玉醉眠的人,可谁也拒绝不了美丽又温顺的凤琊。
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人际交往,看在玉醉眠眼中却也成了危机。保护欲变为了占有欲,又慢慢发酵成阴暗的掌控欲,到后来甚至无法容忍凤琊多看旁人一眼,很快便与他成婚,名正言顺地将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地守着。
凤琊虽然雌雄同体,但两边发育都不完全,硬要说还更偏男性,本无法生育;玉醉眠却硬是给他用药调理,两年之后成功让他怀上了第一胎,生下一名正常男婴。
有了孩子,凤琊的身体情况终究无法隐瞒,玉醉眠开始对外宣称凤琊是女扮男装,产婆、乳娘、近身伺候的婢女,但凡知道真相的,全部被严密监管,半点风声也不许走漏。
凤琊的生活圈子也因为孩子而缩小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要围着玉醉眠和孩子转,竟隐约也有那么几分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错觉。
事实上在这一段壁文中,也的确透着深沉的爱意和难掩的喜悦。这大抵是醒祖一生中最幸福甜蜜的时光,凤琊愿意与他成婚,凤琊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凤琊愿意与他相守一世,桩桩件件似乎都出自凤琊自己的意愿;可反观凤琊那点可怜到近乎于无的人生阅历,他又是否真的明白“生儿育女”、“相守一世”究竟意味着什么?
醒祖年轻时大概知道自己手段不正,但等到晚年将死、在这山谷中留下忏罪书之时,这段回忆在他脑中又究竟被扭曲和美化成了何等模样,才能让这一段文字显得如此温情洋溢?
无论再如何粉饰,他与凤琊之间始终都不是对等的关系,他始终牵制和引导着凤琊的意愿,只有爱而没有尊重,一味占有和索取,所以才使得这份看似不渝的深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牵强和阴森。
蓝祈已经有些读不下去了,借着火光读这些密密麻麻的壁文本就吃力,何况内容还是如此沉重艰涩。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将壁文看完、不彻底弄清千年前这桩秘事、不找到山谷的出路,他们谁也无法安心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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