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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敢问夜雪焕为何断发,又或者蓝祈为何做女装,又或者他们为何还带着头小骡子,只回答他们想知道的现状。
这名值守队长的确是白婠婠的亲兵,当初南巡时曾跟着去过云水关,是以认识他们。
皇陵出事之后,白婠婠第一时间从云西赶回来,亲自主持废墟的清理工作。但皇陵坍塌得太厉害,巨石积压在山腹间,又不敢动用火药,只能慢慢凿碎了往外搬。
将近三个月,进展甚微。
白婠婠据说已经哭了好几回,嘴上喊着“三哥哥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一边专心致志地挖尸体;反而是定南王留了个心眼,挑了若干曾跟去云水关的亲兵,布置在各处岗哨,只要夜雪焕能脱险回到落霞关附近,定能寻求岗哨上的帮助。
这名亲兵在岗哨上候了三个月,早已不抱希望;陡然在边民家中听说有可疑人物出没,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跟来看了一眼,竟真的让他接到了荣亲王,不仅是大功一件,也意味着他不必再枯守岗哨,自然大喜过望。
至于朝中眼下的状况,他也不得而知,只说荣亲王的死讯已然在全国传开,但没找到尸体,一直压着没有发丧。
夜雪焕又问为何西边无人巡边,亲兵答是今年荒民尤其活跃,东边矿场不堪其扰,边军都去了那边支援,岗哨上也只能守着沿线村落,不可能再有余力巡边。
这倒能解释那些荒民聚落为何也如此空虚,但事出反常必有因,荒民今年的活跃必然与重央朝局动荡脱不开干系。
夜雪焕心中不安,回到岗哨后不做停留,换了辆马车前往落霞关,两日后便即赶到。
白婠婠收到消息,早已候在关下,都不等人从车上下来,自己扑进车厢;一见到两人,嘴巴就扁了,冲上去一手一个勾住两人脖子,哇地一声号啕大哭:“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那模样哪有半点女孩子家的梨花带雨,简直涕泗横流,加之连日以来焦虑又悲痛,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娇俏可爱,憔悴得甚至都有些脱形,凄惨极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也说不清楚,一味在夜雪焕肩上擦鼻涕,蓝祈在旁给她拍着后背,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之辞。
一边是死里逃生,一边是失而复得,都是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此刻的心情实在非语言所能表达。
随后进入车厢的居然是楚长越,虽不至于像白婠婠那样痛哭流涕,眼眶却也是红肿的,深深望着他们,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在云西近一年,他整个人清瘦了不少,亦不似从前白净,肤色微黑,反而显得愈发干练沉稳,又似乎多出了些更为沉重和忧郁的气质;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却的确与从前判若两人。
距离他们回归才不过两日,楚长越绝无可能从云西赶来,只能是一直在落霞关里陪着白婠婠。
夜雪焕不愿这场重逢太过悲戚,拍拍他的肩膀,打趣道:“熙云侯也未免太玩忽职守了吧?”
楚长越却毫无玩笑的心思,嘴角不知为何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摇头道:“我已经不是熙云侯了。”
他望着夜雪焕,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现在,是西府的襄西王。”
短短三个月,他竟已经封王了。
如此平步青云,他却没有半点喜悦,眼中阴云密布,既不甘又无奈,既悲愤又自责。
“……三哥哥。”提到此事,白婠婠勉强止住了啼哭,哑声道,“你不知道……重央如今已经天翻地覆了。”
夜雪焕与蓝祈对望一眼,彼此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
“你们回来就好,我先送你们回虎趵城。”楚长越招呼他们下车,“我们路上再说。”
落霞关里早已备好南府的黑漆马车,拉着四人直奔虎趵城。白婠婠依旧抽噎不止,楚长越却无比冷静,甚至不问他们是如何脱险,第一时间就将这三个月内的朝局变化告诉了夜雪焕。
夜雪焕所想的最严重的事态还是发生了。
重央朝局的确已经天翻地覆,如今甚至已经不是元隆三年,而是平观元年。
——夜雪权于正月末篡位为帝,改年号“平观”;而帮他一举拿下了夜雪渊的,正是魏俨的羽林军。
宫变发生得十分突然,莫染和玉恬在正月初回到仙宁,夜雪渊知悉后连夜就赶回了丹麓,处理后续事宜。
莫染回来了而夜雪焕没回来,消息根本就瞒不住,荣亲王殒命之事在全国范围传得沸沸扬扬。
最要紧的自然是西北军权。林远当年退得太早,夜雪焕这边帅也没当几年,下面一时无人能接手,不仅沉寂许久的楚悦之蠢蠢欲动,就连南宫家都有插手的趋势,谁都想抢这块陡然失主的肥肉。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荣亲王世子主动入朝觐见,要求平级袭爵,继承父王遗志,镇守西北边境。
九岁的小世子,当着众多文臣武将的面,在宣政殿上侃侃而谈,从容应答,虽然态度恭顺,用词温和,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西北军权是他荣府的,谁也不配和他抢。
夜雪渊在朝上明确问他是否有人授意胁迫,锦鳞当时的回答响彻整个宣政殿,震撼了所有人:“我为荣府世子,自有父王言传身教,不需旁人授意,更不受任何人威胁。父王十五岁入军,二十岁接任边帅,锦鳞亦当效仿父王,少年入军,为重央守土开疆。此职责所在,当仁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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