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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夜雪焕蓦地就想起了当初在定南王府,玉恬自报家门时说的那句“夫家姓时”,竟当真让她乌鸦嘴了一回。
历史上的景帝早已殒落,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兄,姓时,名幽。
——延用祖姓,化取替字,和夜雪焕当年去西北军中时一模一样的做法;可这世上,却再也没有“夜雪渊”这个人了。
但这也未必是坏事。
夜雪焕一直很喜欢祖姓,那样饱满又明快的发音,却囊括了过去、当下和未来的一切含义,博大而深远;不像“夜雪”这个生造出来的姓氏,只代表了某种虚无缥缈的“天命”。
太祖心中有刺,介怀自己的出身,所以不愿以“时”为国姓;作为后世子孙,夜雪焕自然不便置喙,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祖姓的喜爱。
他想他的兄长大抵也是如此,抛却“皇族”这层浮华的枷锁,才能看清最本真的自己,才能真正明白内心所求。
“……大哥。”
若能回溯到少年时代,恐怕他们彼此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夜雪焕口中竟会吐出这两个字。
不再是竞争关系,甚至没有了利益纠葛,他们才反而能好好地做兄弟。
时幽笑着应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夜雪焕的肩膀。蓝祈站在他身边,难得有些窘迫羞赧,却也低声喊了声“大哥”。
在这方面,他比谁都积极,试图以最不着痕迹的方式,向所有人炫耀他这个正当的王妃身份。楚后是他的“母后”,时幽是他的“大哥”;只可惜南薰不喊他三嫂了,否则他定要回敬一句“小叔子”。
时幽看了眼他额上的眉砂,忍着笑应了下来。
他身后藏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姑娘,怯怯地揪着他的裤腿,只露出了半张小脸,偷偷打量着一群造访的陌生人。那细眉圆眼像极了玉恬,琉璃色的瞳仁清澈明净,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种。
时幽将女儿抱起来,指着面前的两人道:“阿圆,爹爹和你说过的,这是三叔和蓝叔叔。”
小姑娘明显很紧张,小嘴巴嗫嚅几下,结结巴巴地喊道:“叔、叔叔。”
声音细细的,语气也很生硬;夜雪焕照例给了她一袋金豆子作为见面礼,她连手都不敢伸,还是时幽替她接下的。
“小圆圆。”
南薰从后面挤上来,一把捏住了小姑娘细嫩的脸颊,笑眯眯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呀?你出生的时候,可是我第一个抱你的哟。”
众人一阵无语。
时幽无奈地看他一眼,蓝祈裹在斗篷里,还不太看得出装束;他却一下车就甩了斗篷,一身半长不短的裙装着实违和,小姑娘都看呆了。
原还想和阿圆介绍这是她四叔,这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二十好几的人了,竟还是这般瞎胡闹。
换在从前,时幽大概张口就要嘲讽;可如今竟会觉得,有这么个没心没肺成日瞎胡闹的弟弟倒也不错。
阿圆本就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加之这一家子身份特殊,从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怕生又内向;陡然间见到这么多陌生人,还个个热情地往她跟前凑,顿时就慌了,小嘴一扁,哇地就哭出了声。
南薰尴尬极了,手里提着的红包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时幽也觉面上无光,拍着女儿的后背,低低训斥:“昨日还说得好好的,怎的见了人又哭?”
莫染也训斥南薰:“让你穿这么不伦不类,吓到人家小姑娘了吧?”
南薰恶狠狠地跺了他一脚,莫染嘶地一声当场就要发作;阿圆止不住哭,时幽的语气便也严厉起来。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大的小的都非常委屈,只有夜雪焕和蓝祈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戏。
玉恬忙上来打圆场,将女儿接过去,小姑娘扒着她的肩膀,哭得更凶了:“阿娘你怎么才回来……”
敢情只是多日不见娘亲,想得慌了。
南薰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微妙的幸灾乐祸,当爹的始终不如当娘的亲,哪怕是曾经的帝王也哄不好自己的女儿。
“好了,不哭了。”玉恬捏了捏女儿的脸,“你答应了阿娘要听爹爹的话的。”
小姑娘到底是夜雪氏的血脉,半大一点已然初见绰约,长手长腿,玉恬抱得颇有些吃力,腰身不由后仰,时幽便伸手托着她的腰,像所有寻常的、恩爱的夫妻那样,一起护着他们得来不易的掌上明珠。
玉恬突然向后瞥了眼锦鳞和小米,促狭道:“你看,阿娘答应会给你带漂亮小哥哥回来的。”
众人又是一阵无语,方才那一瞬间的莫名感动转眼就消散无踪。
阿圆的哭声收了些,泪眼婆娑地看向后方的几个少年,好奇又胆怯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转,依次看过手提长剑的潇洒小侍卫,腰悬玉箫的风雅小公子,以及充满异域风情的可爱小少爷,最后又转回了锦鳞身上,咬着手指,小声喊道:“小、小哥哥……”
锦鳞出于礼貌,回了一个友好的微笑,温声道:“阿圆妹妹好。”
小姑娘被这声“妹妹”喊得心花怒放,缩在她娘亲肩头,小脸却禁不住地红了。
谁能想到,如此腼腆胆小的姑娘,爱好居然是看漂亮小哥哥,真不愧是玉恬养出来的女儿。
莫小米的脸顿时就垮了,一把拉住锦鳞,气鼓鼓地叫嚣道:“谁是你的小哥哥!哭得那么丑,小鱼哥哥才不会喜欢你!他只喜欢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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