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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道:“他又不是你和盈姐的儿子,要让我区别对待,好歹与我说说有什么渊源吧?”
边秋光意外没有生气,垂眼沉默片刻,看了一眼怀里睡熟的顾盈,才低声开口。
“百年前,我被徐深支离了十方阁,前往南奉边界救一座被邪修胁迫的村庄。但师父陨落的消息传来,我顾不得那么多,留下一批弟子去继续救人,便自己返回十方阁了。紧接着与徐深割裂,且战且退至霄山,我才知道前去的弟子竟然全军覆没,全村人没能逃脱,只剩一名少年被尸体护住,活了下来……”
夏歧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听到此处却有些怪异:“那是百年前的事,那少年活到如今都百来岁了,周临是你二十年前带回来的,而且周临不是凡人与妖灵的孩子吗?”
边秋光缓缓颔首,却慢慢蹙起眉:“那少年不愿与我离开,想留在家乡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便安顿他在南奉成家立业。徐深接管了南奉,混乱不堪,礼崩乐坏,二十年前我再去南奉,却得知他家道中落,早已病故……女儿乃至孙女被迫流落贩卖之地,我赶到时,只救回濒死的曾孙……周临那时只有五岁。”
夏歧瞳孔一缩。
原来周临的出生不是源于相爱的父母……而且从小待在光怪陆离中,定然过得朝不保夕,怪不得从小身子骨不好。
边秋光二十年来对周临的身世讳莫如深,想必是顾及周临出生特殊,又生性敏感多疑,才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而对周临隐隐纵容……是源于边秋光的内疚,想必觉得因为自己,悲剧才从村子的灭亡开始一代代延续,直到周临。
这么一看,周临好像……还怪可怜的。
夏歧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延续悲剧的人是徐深,当初十方阁变故因他而起,南奉也因他礼崩乐坏……您老无事别把什么都揽到自己头上。”
边秋光默不作声,显然他自己也清楚,只是见到周临还是会过意不去。
夏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服软:“……只要他不做危及霄山的事,我会把他当普通同门。”
以前不想管周临死活,但知道了边秋光的心结,那以后若是周临有危险,顺手捞他一把也行。
他实在好奇,又问了一遍:“既然觉得对不起他,怎么不收为徒弟,教他剑诀?”
边秋光看了他一眼,才有了些正色:“逍遥游是师父所授,传承之事,不可赋予多余含义。”
夏歧一愣,他似乎可以理解为,边秋光百年来寻找适合自己剑诀的徒弟,直到五年前遇到他才有了合适人选?
他心里堵着的气顿时散了,忍不住地乐呵,却也没表现出来,面上叹息:“别人可把这口气撒我身上了,啧。”
边秋光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嘚瑟,不想再理他。夜太深,城墙上的风更大了,便带着顾盈先走了。
城墙边的三人还在精力充沛地切磋,夏歧独自看了一阵,又把剩下的酒全喝完了。夜风一过,终于觉得酒气有些上来了,晕晕乎乎的。
他含糊地朝三人打了声招呼,自己回去睡觉了。
寅时一过。
被深夜笼罩的陇州小镇也在魔患中归于寂静。
清宴进屋,除去外袍后坐到案前,釉色暖灯笼罩一方天地。
他看着满桌摆放整齐的法阵图,顿了顿,从芥子中取出两样东西——一杯酒与一只鎏金银香囊。
方才辗转在魔物之间,他也听着霄山城墙上的热闹。
神识从芥子里探过去,穿过茫茫空白,从剑穗里漫了出来。
只见夏歧正躺在床上,只是随便脱了靴子和黑斗篷,似乎喝了不少,脸颊微红。
床边的窗户忘了关,夜风带着霜雪不停吹了进来。
夏歧迷迷糊糊睡得十分舒服,怪不得说热酒暖身,又在朦胧间听到识海里有道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不由含糊应了一声。
夜太安静,他终于听清了那话语,是清宴让他去把窗户关了。
他迷茫地睁眼,看向敞开的窗子,怪不得赤.裸的脚有些冷……便抬手一挥,窗户应声关上。
他在床上揉了揉眼,把被子拉来盖上:“柏澜,你忙回来了……终于可以歇息了吗?”
识海那边缓声回答:“你先睡,我整理完便歇息。”
夏歧只觉得自己满脑袋的酒,能晃荡出水声,思维已经早他一步歇息去了,听到清宴的声音又少了些许困意。
不由翻了个身,试探着轻声开口:“柏澜,我经常与你说话会打扰你吗?”
那边一顿,才道:“若是怕打扰,我便不会回应。”
夏歧自己乐了片刻,平日里调侃清宴更像呈口舌之快,如今夜深人静,脑袋里迷迷糊糊没了机灵劲儿,如同层层拨开后露出最坦诚直白的念想,他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柏澜,我好想你……”
清宴悬腕所持的笔一顿,纸上忽然晕开几滴墨汁。
他垂眼看着细密而流畅的铭文,眸光微动,却一时没去收拾补救。
夏歧没听到回应,又兀自小声喃喃,隐隐有几分委屈:“虽然能与你说话……却看不见也摸不着你,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
平日他怕自己的贪心会搅扰了清宴,不会说出这样任性的话。
才过了几息,他听到清宴轻声唤他,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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