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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澂百年间与神医谷有过往来,后来对方单方面断了联络,想必不得不避世。前几日,我托了停云试着联络寻找神医谷……本想等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夏歧被握住的手下意识回握住清宴的,原来清宴早已将这件事上了心,只是怕找不到又让他空欢喜一场。
他轻轻挠了挠清宴温暖的掌心,安静笑着回望过去:“我知晓了。柏澜想办法帮我,已经让我很安心高兴了。”
清宴凝视着他,无声弯唇。
夏歧随之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沉黑寂静的大殿深处,沉默了几息:“柏澜,可以和我去个地方吗……”
大殿深矗立着霄山所有弟子的魂灯。
门主戒指能感应到影戒脱离猎魔人的那一刻,大战之后也统计过存活弟子的情况……但做为新任门主,他理应去看看熄灭了的那些魂灯。
最近忙碌得片刻不停歇,身处门主之位,需要面对的事比魔物还麻烦,实在没有勇气从寒冷风雪中走向大殿。
他怕一旦面对那些熄灭了的冰冷,就像一次次的墓地送别一样,把好不容易凝起来的勇气打散。
近日霄山的情况开始转好,而有清宴作陪,万般险境他都不会畏惧,便想去看看了。
清宴自从进了大殿,守礼自持地收敛神识,不让神识蔓延窥探门派重地,并不知道肉眼以外的布局。
但按照门派主殿的常规布局来推测,大殿深处该是祠堂一类的地方。
“嗯,我不识路,劳烦阿歧把我牵过去。”
夏歧收回飘荡的思绪,弯眼忍俊不禁,之前心里浮上来的低沉又散开了。
照明符文在两人脚下陆续明灭,于四周的铭文星海中宛若另一道星辰轨迹,万籁俱寂中只余两人的脚步声。
片刻后,夏歧牵着令他安心的温暖,驻足在大殿尽头。
饶是有心理准备,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慢慢睁大眼。
身边的人许是察觉他的手倏然冰冷,不由无声地握紧了一些,让他因心绪动荡而不稳的神魂缓慢归位。
夏歧没有来过大殿深处,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安置魂灯的地方大得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大殿尽头,三面巨大的贴墙木架直通大殿顶端,自霄山开宗立派以来,每位弟子的魂灯以入门派的时间为顺序,依次放满了三面高大的墙——
上至百年前建派初期,下至不久前的大战,凡是入了霄山,魂灯即使熄灭了也没有被撤去,仿佛是每一位猎魔人的永远归途。
夏歧在黑暗里仰头,目光几近肃然地依次掠过一盏盏魂灯。
亮着的烛火如永夜里的零星星火,各自晕亮一小块天地,安然而坚定。
两人如置身于幽夜星河的包围之中,岁月长河无声而厚重,更显得身处其中的人有些渺小。
清宴驻足在一旁,看着霄山新任门主无声抬手按住心脏,单膝跪在万千魂灯前,肃然阖眼,缓慢地行了猎魔人最郑重的一礼。
年轻的轮廓在烛光里半隐半明,往日温雅清俊的面容携上庄重和悲意,显得眉眼安静而锐利。
这抹安静的剪影慢慢落在心上,他才察觉,世事纷杂把自己的道侣逐渐雕刻成悲喜分明,爱恨由心,又越发坚韧平和的模样。
夏歧触摸着自己胸膛间的跳动,心里浮出清宴以前的话——尊重逝者的牺牲,不要忘记他们,便是给陨落同门的最好送别。
片刻后,他直起身来,仰头看了一眼边秋光的魂灯。那盏灯果然将熄未熄,那微弱晃动着的火苗一下下悬着他的心脏。
他不忍再看,视线稍微错开,落到别处。
几息后,他蓦地一愣。
他缓慢蹙眉,身子随之僵住,眼角一跳,眯眼看向边秋光旁边那盏本该熄灭的魂灯——
竟然也如边秋光的魂灯一样,微弱的火光似有若无,却的确亮着。
那是顾盈的魂灯。
夏歧浑身一震,如同害怕打碎一个梦,忙抓紧清宴的衣袖不敢再看,颤声道:“柏澜……你快帮我看看那盏魂灯,是亮着的吗?难道是我的幻觉……”
他的声音无措止住,接下来便是心脏悬在崖边,稍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摔落深渊的等待。
几息后,清宴肯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微弱,但没有熄灭,昭示着人在生死边缘——是还活着。”
夏歧倏然睁大眼,往那盏灯望过去,心里一阵狂喜又一阵无措。
与巨蟒玉石俱焚的那抹决然身影,他最不愿回想,却成了午夜梦回的梦魇。
怎么会……难道顾盈一直在裂谷下,他们却一直没有去救人……但是霄山裂谷根本没有下去的地方……
清宴双手扶上他的肩头,强迫他看过去。
他在百般慌乱里慢慢沉进那双令人安定的沉静眼眸,听清宴说道:“阿歧,神识覆盖上魂灯,用门主影戒测定神魂方位。”
夏歧倏然回神,是了,关心则乱了,怎么忘了门主影戒能追踪弟子行踪……
他早该……
察觉他开始自责失神,肩头的手立马紧了紧。
他深呼一口气,摒除杂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夏歧垂眸,神识小心缓慢地覆盖在顾盈的魂灯上,大殿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
几息后,他倏然抬眼,眉头紧蹙:“在南奉……怎会在南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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