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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望舒边走边骂,却也想着既然这回也再睡不着了,倒不如将就起了。确实有好些天没上过早课,再不去一次属实有点对不起自己那观主老师父,行至井旁准备打桶水梳妆净面。
好巧不巧,就在他打着水,手中那满满一桶水马上就要伸手可及之时,突然镇妖高塔顶铜钟大响。
钟声恢弘肃穆,悠长无尽的延伸开来,引莺鸽簌簌,西南朝向死门闻声大开。
清虚观设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分八向,引天下妖。
八门中的死门搁置许久,推开的一瞬间折页发出巨大的吱呀声。顿时积了多年的尘土四起,这突如其来的钟声吓得正在想事的顾望舒一个措手不及,手一抖,整桶满当当的水结结实实地冲着水井砸了回去——
四下跃起的水珠混着尘土溅了他个满脸满身满头!只可惜手中纸伞只能挡得住天上降下的水,却挡不了从地下涌上来的水呦。
“你奶奶……!!!”
尘烟障目,茫茫黄土中,依稀看到两张画着朱砂符到黄色幡旗荡在半空中,旗顶挂着的银铃随着人的脚步如求魂般发出清脆的声响破雾而来。
不一会儿,烟尘散去,就见领队的顾长卿着一身金红色纹龙高功服,胯/下骑着匹高头白马,衣服上挂着的铃铛如引魂摆渡般的慢慢靠近,腰间挂着把桃木鞘的长剑。紧跟在他身后的人群中,还围了辆两壮马拉着的车。
还真是,无论何时都把架子架得老高,生怕别个看不出自己是个极难接触的人。
顾望舒揉了揉眼里进的水,抬头乜了眼他大师兄顾长卿那张严肃正经到已经有些厌人的脸暗嘲。接着无意瞄到后面马车,却整个人面色一沉,微怔原地。
那马车上是一座由两匹壮马才将能拉得动的玄铁囚笼。笼中困着的妖,穿了件颇有些贵气的银丝滚边,皮草包边的暗花精致花白色衣裳,半边身子轻倚坐着,一头雪白未束的长发垂下来如缎子般铺了满地。
不知是顾望舒的错觉还是怎样,他看着那妖似乎游刃有余般轻摇着折扇,毫无预兆地突然向他转来目光,一双乌黑深邃的明眸在顾望舒身上停留了几分,忽地收了扇子,竟露出一摸意味深长般轻魅微笑。
若不是那妖脖子上纠缠着的困妖绳一段还紧紧拴在铁笼上,他现在的姿态和表情,简直就是个坐着八抬大轿来做客的上宾。
顾望舒怔怔看着马车驶进镇妖塔旁的末渊楼,良久才方缓过神收回视线,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狼狈,赶紧用一只手胡乱抹了抹能擦到的地方,不由再暗骂好几句。
不过这妖……还真是副完美人皮。
***
末渊楼坐落于镇妖塔之侧,比起身旁高耸入云,庄严肃穆的镇妖塔,全墨色修整的末渊楼则显得是煞气逼人,毫无生气。
末渊楼修了扇整块老桃木镶玄铁暗纹的大门,沉到只能由机关驱动。这里是清虚观审妖的地方,手段法子残忍无情得直比修罗地狱。
妖一生杀过多少人,造过多少孽,进了这末渊楼,总有法子让你通通想起来,供出来,恨不得连上辈子的孽都给你逼出来。
正因此,清虚观在中原妖界里传的可不比那十八层地狱更精彩。
当然除妖修门中不妨也有些人私下议论顾长卿这赶尽杀绝的手段,吓得那些个小妖不敢再出来作恶,也就没有妖可以除,简直是在断了他们的财路哦。
末渊楼如其名,那扇大门一闭,也与这人间妖界再无交集。
马车刚一驶入,两扇大门便伴着沉闷的巨响缓缓闭合,将外面的阳光是挡得严密。就算楼内点着百盏昏黄的长明灯,却也不及日光半点,是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的明暗。
顾长卿抬一只长袖遮了遮眼,又勾了勾手指,身后的人立刻围了上来,爬上马车开始卸妖。这一群人可是紧张得很,引了好几位拽着艾叶脖子上的困妖绳,剩下的抬着手臂粗的铁锁,铁声哗啦作响,在这空荡的楼内不停回荡,只透得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哎哎哎,你们轻点儿啊!”
艾叶被一群人扯着脖子硬往外拽,找不到平衡踉踉跄跄的差点从马车上跌下来。好不容易稳住双脚着地,便立刻换了副欣然自得的神情,啪的一声甩来折扇,不紧不慢地扇了起来,脸上挂着笑朝顾长卿走过去。
身后的人吓得慌神,赶忙死命拉紧那困妖绳不教他靠得太近,可是勒得他脖子吃痛哎呦了一声,眯着个眼,语气略带些戏虐的打趣起来:
“我说道长哥哥们,你们这困妖绳不是拴得好好的嘛,还怕什么啊,轻点儿,轻点儿嘛,怜香惜些。我也就想和你们这位小英俊头子讲两句话,就两句!”
顾长卿带着些愠气的放下大袖,紧蹙眉头盯着眼前的妖半晌,不屑冷哼了一声。
“急什么。一会儿有你好说。”
“欸,没什么,我就好奇问问,刚进来的时候我看到您们观里好像是有一位持伞的白发粉眸,披头散发,满脸是水像个疯人样的小道士……”艾叶头微微一歪,盯着顾长卿的脸,刻意放慢了些语速,意味深长的问道:
“怎么,你们这还真有妖做道士的?看来益州那说书先生讲的也不全是胡话呀,不过,他怎么就没被镇下去,他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嘛?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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