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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静谧的洞穴,让依偎的两个人有种奇异的与世隔绝的亲密。
玉无缺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都清空,觉得此情此景,倘若天地间从此也只有他们两人也未尝不可,清静却不孤单,自在无拘束。
一些让他惴惴不安的因素,看怀中人安稳淡然的睡颜,像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也是,就算将路走绝了,好歹身侧还站着一个人,坚定无畏地相伴。
可不是自由自在吗?
隔日,喷浆吐火的钢铁巨兽凭空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降雨,蠃鱼发出的叫声很奇特,大有空山鸟语之音,它盘桓在药洲上空,将生命之源源源不断送给这片焦枯的土地。
直到干涸的地下水道重新蓄满水源,断流的溪涧再次迎来汩汩新泉,方才离去。
做完这些,二人才骑马下山,快马加鞭赶到最近的监寮时,已经入夜了。
守寮弟子一听闻太微上仙来了,急急忙忙出来拜见,各个看着疲惫不堪,衣服也脏兮兮的都是碳灰,想必正在吃饭,还有抓着筷子行礼的。
玉无缺将其中一人扶起来,问道:“这个时辰才吃饭?”
“辛夷村里隔离的人越来越多,咱们监寮实在腾不出人手,都是三班倒。”圆脸弟子脸上粘着饭粒,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刚回来一阵子,不知道上仙要来,这就去给你们收拾屋子。”
其余四人只顾着点头,一眼一眼瞟着面前的两位仙长,大气不敢出,玉无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他总觉得这些弟子看他们的眼神中带着些惧怕。
“一间就好。”玉无缺和气一笑,“你们继续吃吧,劳烦这位小兄弟带路,我自己收拾就成。”
圆脸弟子侧过身:“这边请。”
监寮空间不大,前厅和卧房中间只有个四方的小院,供平时弟子修炼之用,卧房窄小简陋,普通弟子睡通铺,他们给鹤不归特意腾出个单间歇息,饶是如此也很不好意思。
圆脸弟子点上蜡烛解释道:“这几日大家几乎没什么休息时间,轮流回来歇歇就走,实在是乱,要委屈上仙和玉公子在这里住几日了,缺了什么你们告诉我就是。”
“你先去吃饭吧,这里我自己来。”玉无缺见他算是一众监寮弟子里唯一不怕同自己说话的,也心生好感,便道,“我和师尊不会住太久,为了百姓安顿的事过来看看,具体什么情况得稍后问过你们才知,还劳烦你稍后过来一趟。”
“我吃得快,已经饱了,二位赶过来定是要紧事,我怎么好耽搁。”圆脸弟子站得笔直,回禀道,“这个寮屋汇集了三个监寮的人手,按照太微上仙的书信指示,将药洲附近二十里内所有感染的百姓都带去辛夷村暂避。目下咱们九成的人都在辛夷村戒守,我们是换岗下来负责后勤的。”
鹤不归找凳子坐下,玉无缺倒出茶一人一杯,也拉圆脸弟子坐下:“不用拘束,坐下慢慢说。”
“多谢玉公子。”圆脸弟子年纪还小,捧着仙长奉的茶喝也不敢喝,圆溜溜的眼睛在鹤不归和玉无缺身上来来回回。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传言中的厉害仙尊,目睹了药洲变故,他不像旁人那样觉得太微上仙冷酷无情,而是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出手相助的。
鹤不归问道:“辛夷村有多少人?”
“早间统计过是二百七十三人,除了辛夷本村的人,还有麦冬和白术两个村子来的,除此之外便是感染的修士,但凡从火场逃脱还留着一口气的我们都验过,感染的已经都带进去了。”圆脸弟子答道,“不过一天过去,现在不知还有多少人活着。”
鹤不归却蹙起眉:“蛊虫恶化严重?”
“是,三日前不知何故,许多人蛊毒发作,大多突然暴毙,少部分尸变,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将人带去乱葬岗。”说到这里圆脸弟子难过道,“辛夷村后山有片洼地,如今成了乱葬岗,毒尸摞成山,恶臭不止。”
玉无缺拍桌:“脑虱本就以血肉为食,堆放在一处,且不说脑虱除不尽,走尸聚集会陡生瘴气引来邪祟,后患无穷,你们为何不烧掉?”
圆脸弟子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一开始我们是烧的,可村民见到火光,偷偷爬过山来看见,才知道我们将人拿去烧了,他们本就知道药洲被大火烧尽是为了除虫,联想到他们困在辛夷也会有此下场,于是惶恐之下同我们也爆发了不小的冲突。”
这场村民和修士之间的冲突,是以修士单方面挨打结束的,大家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被愤怒惊惧的村民打得头破血流也很委屈。
可也不能说村民就错了,人死灯灭,合该安安生生找个宝穴葬下,家里还有人活着的见到亲人尸体被如此对待,会怒上心头也是情理之中。
玉无缺无语凝噎,也知道监寮弟子处境艰难,只好叹了口气。
圆脸弟子还说:“外头不是都在传,狱释宗已归顺蛮荒兵主,唯他马首是瞻,血渊殿撤走之前也下令说,只要以后听他们的,就会给村民解药。”
“一派胡言。”玉无缺道,“脑虱无药可解,药王谷难道没同你们说么!”
“我自然是不信的,之前几个被抛下的血渊殿弟子就是我找到的,他们亲口对我说,其他蛊虫还好,脑虱无药可解,可我一人信没用呐。”圆脸弟子道,“人人都想活下去,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哪怕只是空穴来风的传言,也好过肉眼可见的炙炙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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