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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他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印斟凌然道:“我说的还不清楚?”
“什么箭穿屏障?”乌纳皱眉道,“是海域往外那道,看不见的屏障?”
“印斟……我冷。”谢恒颜不安道,“先回家好不好?”
印斟愣了愣,随即应道:“好……好,先回家。”
言罢显是有些慌乱,同时又怕谢恒颜因此冻出毛病,便扯过薄衫将他裹了好几圈,问道:“你不舒服吗?”
谢恒颜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出声。身后乌纳却更是火急火燎,扯开嗓子大声喝道:“站住,不许走!把话说清楚!”
印斟不耐烦道:“都说要先回去,你听不懂人话?”
话音未落,乌纳已是长臂伸来,宛若泰山压顶一般,沉沉一掌盖过印斟箭头——那力道之大,甚至能清楚听见骨骼摩擦所发出的钝响!
“他娘的,你猴急什么!”乌纳爆粗口道,“老子叫你讲清楚,就干脆利落地讲清楚了!停一会儿难道会死吗?”
印斟原就慌得厉害,如今再遭乌纳一番胡搅蛮缠,当下脾气就立马涌上来了,同时抬起手臂,往后重重一掀,几乎是厉声呵斥道:“手拿开!”
然而,也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下,可是当真能要了人家的老命。
印斟自幼习武连剑,那股子手劲经得长年累积下来,自然不是盖的。再加此时此刻,于乌纳斜后方,恰又是谢恒颜方才不慎滑落的水面……两者之间,不过相隔半尺有余的距离,简直近到叫人不寒而栗。
说来也是极巧,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天降报应,这一回的乌纳,同是一个反应不及,堪堪朝后一仰一滑,紧跟着“扑通”一声——
三尺水花,应声而起。起起落落,洋洋洒洒,带着无数雪白盈透的冰渣,猝不及防溅得印斟谢恒颜一身。
“哇!”谢恒颜躲在印斟怀里,嘴巴张得能塞下俩颗鸡蛋了。
自然印斟也有些惊到了,他万万没想到……这生得如此人高马大一个乌纳,竟是如此弱不禁风,说推就给直接推下去了,连最基本的挣扎反抗的没有!
谢恒颜:“印……印斟,好厉害!”
“我……”印斟一时语塞,想了半天,还是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谢恒颜:“那咱别走了,快去拉他起来!”
“你他娘的!他娘的混账东西!”
乌纳虽然生在海边,水性一向不差,然这大冬天里不论换谁跑去浸冰,那感觉可不是一般的刺激。他整个人就泡在浮冰旁边,一连打了好几十个滚——霎时间水花、碎冰,连着翻滚的细沙,洒得遍地都是。至于
乌纳本人的样子,更是狼狈又狰狞,像极了一条落了水的长毛狗……要多难看有多难堪,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这时候,浅水滩上的渔民们也渐渐注意到了。于是四面八方,但凡是有人在的地方,“嗡”的一下就炸开了锅,瞬间吵闹得不可开交。
“乌纳落水了!救命啊,乌纳掉进水坑啦!”有人大声呼喝道。
“慌个啥子,人家会游水!”
“怎么回事?怎就突然落水了?”
“我看刚刚……明明是那小妖怪掉水里了呀?”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要救人的、穷害怕的、瞎嚷嚷的……且算是什么声音都有了。
待有渔民急着上前来搭救,偏那乌纳争气得很,根本不需要人帮,已是单手撑稳冰面,“哗啦”一声,两腿跪地,硬生生从水里爬了上来!
“好小子,不愧是乌纳!”
“没想到这家伙病这么久,腿脚还像原来一样利索!”
“也难怪老村长最器重他,乌纳这小子年轻又踏实,是真的不得了啊!”
印斟和谢恒颜则是木讷站在原地,停了有好一会儿,见乌纳没什么事,印斟便对谢恒颜说:“……走吧。”
谢恒颜道:“好。”
然而这时候的乌纳,要说他完全“没事”,那是不可能的。人刚从冰水里一口气上岸,本来穿得不及谢恒颜那样多,这会子冻得跟筛糠一样,连头发丝儿上都难免结了寒霜——依照现在这般状况,就算身体上没什么大碍,那心里头是决计不可能过得去的。
尤其要说乌纳这厮,素来性情豪爽,为人也是直来直去的,从来不曾暗耍心眼。
当然这种人一旦生起气来,就是九头牛也没办法轻易拉住。所以在他翻身出水那一瞬间,那脸色当真就和抹过炭一样,又臭又黑,当时就把旁边几个人唬得说不出话。
“乌、乌纳,你还好么!”渔民关切地道。
“老子很好!”
乌纳抬手拭净满脸挂着的冰渣和水珠,牙齿却在咬得咯咯作响,也不晓得究竟是冷,亦或是气到了无法自抑的地步。
“很好,很好!真是好!”乌纳又僵声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支撑起尚在不断淌着水的身体,一步一个脚印,艰难跨到自己那条小渔船上,弯腰下去,提来一只近半人高的结实木桶。
渔民问:“乌纳你干嘛?”
乌纳什么话也不说,只将那木桶抛到冰面下方,两手同时施力,硬是舀得满一大桶带冰的海水上来——紧接着,又是一步,两步,三步,快速踱到了印斟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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