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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斟蹙眉道:“你说过,是那个带印的人类女子……救了你的性命。”
“是啊,印斟,那个人……救过我的命。”
谢恒颜喃喃说着,待得再垂眼时,面颊,颈侧,以及四肢不同的关节处,纷纷响起尖锐刺耳的,类似于枯木断裂的声音,“而她对我,不存任何过分的要求,唯一需要我做的,就是……”
此话出时,正于他左心口处,数枚锋利而尖锐的骨针,猝然开始疯狂的跃动——紧跟着,傀儡湿润的杏目全数染红,顷刻倍成狰狞凶狂之态,在那径直望向印斟的一瞬之间,印斟面色骤冷,倏忽间反应过来,扬声冲谢恒颜道:“你别说了!”
“迄今为止,我仍在这世上,根本就是为你而活!”谢恒颜目光猩红,言语之间,胸前骨针赫然涌起,几乎要将整道脆弱的妖印扎穿,“难道你还在单纯地认为,二十年前,我允下诺言救你一命,如今又来到你身边——单只为看你如何惨死的吗?”
一声,两声,三声,恣意在咒语中破碎的傀儡关节,那是枯木在濒临破碎毁灭之际,遗留下最是清晰响亮的颤音——谢恒颜神情之中恼怒不减,仿佛自那下一刻,就要将所有真相……及至内心崩溃到的绝望与痛楚,纷纷借着此番机会脱口说出——
“别说了!谢恒颜,你真不要命了吗?”
印斟心头狂跳,甚至一度惊慌失措,连带嗓音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偏在那短暂的一念之间,他一动不动,注视着谢恒颜的面庞,复又很快明白了什么,并为之露出不言而喻的艰涩神情——谢恒颜是在用自己的生命,要挟他,强行迫使他,做出这最后一步的必要抉择。
“我不能让你死啊,你这蠢蛋!”谢恒颜再一次哽咽道,“你为什么就听不明白???”
“好了,你……不要说了。”
印斟伸出手来,轻捂他泛红的双眼,继而缓缓落指,触碰到唇畔,那仅剩唯一一颗的獠牙……
而另一颗,彼时正藏在印斟胸前,以细绳吊坠着,贴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早已无声捂至暖热的温度。
“别说了。”印斟声音低淡,眼神已全然晦暗下来,“谢恒颜,我……”
谢恒颜自他怀中仰起头来,目中蓄满难言的泪水,彼时闷声不吭地望着他,其间决然意味更是不言而喻。
“我……知道了。”
印斟哑然说道:“立秋之前……我自然会走的。”
*
“你……你说什么?”
“小妖怪他不能出海?印兄弟,你别是在……诓我玩儿的吧?”
次日午时,雨过天晴,烈日当空。
乌纳蓄着满管的烟灰,“啪”的一声,全部抖落到地上,随后瞪大一双乌黑的眼,直愣愣盯着印斟道:“你昨个不还一脸神气的,又是要娶他,又是要带他走……怎么今天就突然变卦了?”
印斟不想说话,只翻白眼看天,在数顶头有多少朵云。
“你俩莫不是吵架了吧?”乌纳问,“吵什么了?给哥说说,指不定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印斟:“……”
“我看,多半不是吵架吧?”容十涟在一旁边收衣裳,边凉声说道,“从年初那会儿开始,小妖怪身体就不怎么好……想来又该是出了什么毛病,没办法乘船出海吧?”
乌纳愣道:“真、真的么?印兄弟……是因为这样?”
印斟没说话,但从他的表情来看,明显默认了这个答案。乌纳见状,倒也不再追问,转身躺回了草棚,叹声唏嘘道:“唉……做人真难,什么生离死别的,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容十涟却问道:“难道小妖怪又生病了?”
“没。”印斟不想对她说太多,只简单应道,“他既说了走不了,我又不可能硬逼他走。”
乌纳道:“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都说了要娶人家,为啥不能硬逼他走——你好歹是个男人,得让他听你的话呀!不然实在不行,你就……你就……”
容十涟回头瞪他一眼,他立马闭嘴噤声了,老实朝后退了两步,意思让容十涟来继续交流。
“小妖怪得了什么病?”容十涟上前一步,问印斟道,“当真无药可解吗?”
印斟想了想,道:“他体质特殊,不能近海。”
容十涟不禁皱眉:“不能近海,那他之前怎么飘过来的?难不成是几趟高烧下来,身体愈发撑不住了?”
印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淡望着远处的海面,对容十涟说道:“反正事情都这样了,在我心里,已经别无所求。到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能留下来,不管命有多长……至少能够陪陪他,这样也挺好。”
“印兄弟,你这是……”乌纳大惊失色,不由站立起身,走到印斟身边,没了命地喊道,“你这说的什么鬼话?!你留下来陪他,那船怎么办,其他人怎么办?……你小子不出海了?”
印斟说:“我不想走了。”
“嚯……我的老天爷啊!”乌纳都被他气笑了,“咱们整座永村,老老小小数十来人,耗费半年时间,给你整出一艘大船——现就凭你这一句话,说不走了,就不走了,你当造船是在闹着玩儿吗?”
见他此番话语,竟与谢恒颜先前所言相差无几!印斟听了只觉头疼万分,眼看便要转身走了,容十涟却及时出声制止道:“好了纳哥!你别说这些了,说了能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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