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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藤椅上慢悠悠起身,宽大的暗红色裙摆如一朵妖冶盛放的罂粟花,危险而如泥沼,既将人不由自主地拖入其中,又令人望而生畏欲逃而无门。
“没必要装下去了,弗雷德里克。”她轻抬她那副高傲的下巴,“你根本没有爱过西尔维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从来只是贪图贵族的头衔与所谓的地位,被她无情揭穿后你恼羞成怒远走他乡,不知又用了什么骗术得了一笔不义之财,回来后发现你想吸血的对象已经去世了,懊恼之下你为了报复我的家族,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窃取西尔维娅的棺木,又借此登报给了我们一个巨大的羞辱。我只能说如果这样能让你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得到补偿的话,那你可能达到了目的,但是……”
她忽而眯起眼睛,声音陡然抬高,“本来你惹谁都与我无关,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惹的是我艾薇?韦尔斯利。”
“果然是莫宁顿家族的人,都一贯喜欢胡言乱语。你质疑我对西尔维娅的爱,就是在质疑我存在的真实性。我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即使她残忍地欺骗了我,也不能抹灭我对她的这颗心。”
说着他突然凑了上来,鼻尖猝不及防地紧贴她的额头,呼吸的热气摩挲过她的发丝,嗓音如陷在狄安娜弓箭射出的漩涡:“你有一双她的眼睛。”
「砰!」一声,他骤然捂住肚子,痛苦地蹲下身,眼神惊愕地瞪着她的拳头。
艾薇收回手,吹了吹气:“上次那一拳还不够么?和我装深情那一套,简直是给我找乐子。”
她俯下身,冷冷地直视着他:“你要是敢在巴黎和我作对,我会让你自己跳进塞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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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对她的耐心一向令旁人惊奇。不仅宽容大度地原谅了她这次临时离席的无礼,还邀请她一同去加尼叶歌剧院观赏最新戏剧。
同去的还有拿破仑两个妹妹波利娜和卡洛琳,一个娇艳如花脾气也很好。
而另一个最小的妹妹卡洛琳可就不那么和善了,用那双蜻蜓一样的眼睛从头到脚打量着艾薇,眼里充满戒备。
“哦,我亲爱的兄长,这位韦尔斯利小姐是英国人吧?”
拿破仑抬了下眉毛表示正确,从怀里拿出镀金鼻烟盒吸了一口。
“这么宠爱一个外国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有意地审视艾薇,“尤其还是个死对头国家。”
“哦尊敬的波拿巴小姐,虽然你提醒得没错。不过我可担不起宠爱这两个字,充其量不过是第一执政的一个合作伙伴罢了。”艾薇慢条斯理地说。
“其实按宠爱来说也没错。”拿破仑收回鼻烟盒,仍有清香和辛辣夹杂着在四周散开来,“韦尔斯利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同意这个说法。”
艾薇忍住反驳的冲动,革命尚未成功,眼下还需要这个工具人,讨点欢心还是必要的。
于是她也微笑回答:“既然是第一执政大人的垂青,我哪敢推脱?”
卡洛琳顿时不说话了。
哥哥对这位英格兰美人的钟爱明显已经达到了众所尽知的地步,自己毕竟还仰仗着他的威势维持娇纵,她也不是傻子,知道适可而止是眼下应该做的事。
相比于这个小妹妹,波利娜就显得圆滑得多。
她长得非常漂亮,甚至拥有旁人口中「慑人的美貌」和完美的身材。更重要的是,她有一副聪明清醒的头脑,和对兄长最真诚的忠心。
她一眼就看出兄长对艾薇的重视,立刻过来和后者握手,脸上泛起灿烂的笑容:“认识您很高兴,美丽的韦尔斯利小姐。听说你给了我哥哥很大的帮助,感谢你让他又能年轻一年。”
“没有第一执政大人的赏识,我也没机会为他效力,更没有这份荣幸认识您这样动人的小姐。”
波利娜是拿破仑最喜欢的妹妹,艾薇故意连带着一起夸上,同时让两人都心情愉悦。
“您真是太可人了,韦尔斯利小姐。”波利娜攥紧她的手,瓷白如象牙的皮肤上浮起笑意,“怪不得兄长在我们面前对您赞不绝口。”
艾薇咳了一声,幸好在这个尴尬的节点上,侍卫长老头过来请示。
“尊敬的第一执政,马车已经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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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的一出戏剧来自席勒的阴谋与爱情。
艾薇一向很喜欢这个剧作家,能和他同一个时代,也是她的意外之喜。
不过这部剧实在过于悲伤,把情绪丰沛的波利娜看得眼泪直流,连扔了十几块手帕。
艾薇可惜地看着那贵重的绸缎花边绣帕,瞥到波利娜拿下望远镜继续擦眼泪:“天哪,简直没有比这更悲惨的故事了。”
特别是等到男主角由于无可饶恕的误解给女主饮下毒酒的那段,波利娜的泪水就如同洪水过境,声音都哽咽了:“都怪那可恶的爱情,这世间如果没有这个最没用又最致命的东西,我敢说悲剧都能少一大半。”
艾薇点头同意:“悲剧确实大部分都是因为爱情造成的。而且因为本不必要却偏偏发生而更加悲剧了。不过只要把它当做最没用的东西,也就不具备致命性。”
“韦尔斯利小姐想必向来对男人无动于衷吧。”波利娜说,“像我们这样的年轻姑娘,很容易陷进不该存在的爱恋里,保持铁石心肠才是最彻底的解决办法。没人能干涉你有多少过眼云烟般的情人。但你自己是心的主宰者,可千万不能自愿送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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