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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们想要自由和作为一个王国成年公民的充分权利,而后者,正是源自前者的赐予。
巴斯克是他们公认的中心人物,在当地颇有威望,行事作风素来果断而不屑一顾,只是现在看起来似乎满心忧愁,粗重的眉毛痛苦地扭起。
“公爵小姐。”他从不开口求人,所以此番显得格外犹豫,“我有个请求,如果让您为难的话,那请忽略我的言语。”
“提出请求并不触犯法律,您无需拘束,请让我听到您的真心与实意。”艾薇放下手里的贮水钢笔,微笑地看着扭捏的巴斯克。
奇怪的是,这位年轻女人虽然外貌美艳、充满不易接近的冷峻,但说出的话语却天生具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就好像三月时序里的春风,将灌木丛中含苞待放的蔷薇花悄然吹开。
有人天生就是注定的领导者。
巴斯克不得不在心里感叹道。
他并不知道眼前女人的真正心肠。但至少她在旁人眼里表现出的特质已经足够像一位天使为赐福人间而降下的女神,优雅、坚毅、聪慧且富有耐心,甚至让人情不自禁臣服为她的信徒。
她发掘了众多伙伴身上不为人知的才华,并将他们各自派往不同的岗位工作,比如为她军工厂的火?枪监测精准度,制造耐用的家常用品造福百姓,代替她渡船赴对岸的英格兰与那里的工厂交接。
到目前,他们甚至还没有发觉艾薇身上不能被人接受的缺点。
她的个性很奇怪,然而正是这股矛盾,构成了她独一无二的人格特质。
发飙时会说出口不择言的脏话,但随即又能若无其事而优雅地说「谢谢」,红唇笑靥尽是风情,不可一世的魅力足以让所有人被牵引。
明明倨傲的人往往容易受唾骂,然而他们却心甘情愿为她效力,在那双蕾丝流苏手套的指令下任受差遣,着迷于那副聪慧头脑所散发的果断和勇敢。
巴斯克想到这里,避开她目光的审视,叹息着说:“我们有位感情颇深的兄弟,其名罗伊,他的祖上是都柏林的世袭贵族,却因为参与了反对政府的运动被押上法庭判处劳役。然而这位兄弟本就体弱多病,我们都担心他撑不到我们解救他的那天。”
说着,他看了正在聆听的艾薇一眼,道:“如果不让您犯难的话,能否为他送去一些口粮,在那里负责看守的英国军官如同恶狼,在卢卡斯恶魔般的授意下,囚徒非但长久饿着肚子,还要在他们威胁的屠刀下饱受磨难。”
卢卡斯任此时爱尔兰的总督,出身于英格兰贵族,喜好杀戮,生性贪婪,驱遣一群恶犬成为他的走狗,铡刀之下溅满无数英勇反抗者的鲜血。
那些警察和军队不过是他施行恐怖统治的工具,借由他们的枪管和刺刀,无数哀嚎和哭泣皆缠绕于他那双热衷断头挖眼的手。
他的名字意为带来光的人,可惜自从他登陆这片古老的国度,阴云顿时笼罩了这个本已受尽苦难的民族,从此常青树凋萎于黑暗,弹奏优美民歌的竖琴被折断于泥泞之间,人们再也听不到萦绕半空的笑声。
艾薇正想会一会这个传说中的恶魔。何况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伸出援救之手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于是微笑着说:“一件举手之劳而已,我试试能否将我们的伙伴救出来,或许能让他免于牢狱之灾。”
似乎窥出女主人的意图,巴斯克脸上倏而掠过紧张,秃头脑袋猛地泛红,语调带上愤怒:“请您最好避开卢卡斯那个畜生一样的玩意儿,他不仅贪婪成性,还以奸?淫姑娘满足其为乐趣,他的家族想必您也有所耳闻,祖上靠阴谋与侵占发家,甚至有将落入其手的敌人剔骨剥皮的传统,您毕竟是位女人,我很担心您难免会羊入虎口。”
谁说男人就不是羊呢?或许他充其量不过是一只吃肉的羊。
艾薇在心里想道,但面上还是表示出感谢关心的微笑,不禁莞尔:“我们早晚都得公然为敌,早日探清底细,知己知彼不是更好吗?”
巴斯克当然不敢再反驳,她向来不喜欢接受反驳,更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决定。
于是他只能怀着担忧,半信半疑地注视她用鹅毛笔写下拜帖,嘱咐侍从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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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突然急停,前面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公爵小姐,您的目的地到了。”
她下了马车,看见卢卡斯的城堡和外界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由于进入了冬季,这座岛屿早已被冰雪覆盖,一眼望去一片纯白,和枯萎的树枝混合一处,凋零的衰败气息和天边的乌云交缠着扑面而来。
然而她发现,这座城堡里的树木仍旧郁郁葱葱,只有哥特式的尖塔上覆盖着些微的白雪,其他地方拥有着不同寻常的生机。
耳边传来潺潺的河流声响,她低头望去,却看到河水的表面竟泛着怪异的褐色,与一些不知名姓的物体混杂着顺流而下,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味道。
她不禁捂鼻:“下游的居民能忍受这些污水吗?”
“哦,他们就算能忍受也没有机会了。”车夫平静地说,“附近已经没有什么活人了。”
这话足以令一个年轻小姐大惊失色。然而她是艾薇,能够以最镇定的态度接受一切人间惨剧。
她再次朝那道河流瞥了一眼,这下看得清楚了——这些不知名的物体都是人类的残肢,褐红的颜色都来源于身体中流动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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