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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等愿景估计只能存在于她的幻想里,但长仪还是不死心地问:“你最开始是怎么想到去读书的啊?山野里应该不常见到纸墨吧?”
先弄清楚这兴趣是怎么培养起来的,说不定就能设法推广到妖魔界那边呢。
竹青用它那尾巴尖把案几上的茶盏推到她面前,淡淡叹道:“小生其实并非生于山野间。”
……
竹青出生在蛇舍里。
竹青的父母都只是寻常的蛇类,未开灵智,长于民间耍蛇人之手,终日供人取乐,所以它也从小学着闻笛起舞、穿铁环、过火圈,学着如何成为街巷中最吸引路人的戏耍节目。
忽然有天,耍蛇人接到了当地富商的邀请,要在那家老爷的晚宴上舞蛇助兴。
富商老爷平素就爱看些惊险奇异的杂耍,宾客们自然不会扫兴,耍蛇人更是拿出了看家的本领:灵蛇舞乐,金蛇浴火,彩带绕环……哄得那席上喝彩连连,众宾兴意浓浓。
可富商走南闯北的,早早见识过这些俗套把戏,便有些意兴阑珊,叫那耍蛇人拿出些真本事新花样来。耍蛇人被富商随手扔到他脚下的赤金镯子晃得眼迷,脑袋也开始发晕,登时热血上头,咬咬牙,在酒意正酣的众宾面前表演起更惊险更刺激的新节目来——
耍蛇人没有练熟这新节目。
耍蛇人被亲手养大的毒蛇咬死了。
耍蛇人带来的十几条蛇四散游走开来,宴席瞬间陷入混乱,刚刚还拍掌叫好的宾客们顿时慌忙逃命,嚎着喊着往外跑去,宴客厅内闹哄哄的,谁也不曾留意那条小小的竹叶青蛇爬去了哪里。
竹青藏进了东小院的竹林里。
竹青那时还是纤纤瘦瘦的小蛇,趁着夜色,没有人注意到它。
东小院住着那家的小少爷。
小少爷很喜欢读书,即使闲来无事在院里散步观景,手里也不曾空着,总要握着一卷书册才觉得心里踏实。
他喜欢书,也喜欢院里那簇小竹林,时常坐在林中的石凳上借着太阳光,或高声诵读,或浅浅低吟,读到激昂时就激动得满脸涨红,看到沉顿处便紧锁眉头哽噎难鸣。
竹青最开始还嫌这人聒噪,听得久了,却也渐渐咂摸出些趣味来,再后来它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些许,竟然能明白其中含义。
——它竟然在小少爷的读书声里开了灵智!
……
长仪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水,听得津津有味:“所以你才这么爱读书?”
竹青轻笑两声:“陪着小少爷那几年习惯了,如今每天不读两页书就觉得少点什么。”
“你跟那小少爷也算颇有缘分,后来你修炼成妖,有去看过他么?”
“自然。”
“他这么刻苦进学,必然成了当世大儒吧?”
“非也,小少爷曾说过,他读书是为经世安民,所以后来便去仙家当了门客,陆续协理过几处州府,辖内百姓富足安乐,都念他的功德。只是他身边时时有修士跟着护卫,小生不敢靠近,远远瞧过几眼便罢,到底也没正式向他致谢。”
“好可惜啊……”
碧蛇晃晃脑袋,算是结束了这茬充满八卦意味的话题,同他们说明几处房间都在哪里后,就让他们自便歇息,告辞回房疗伤恢复妖力去了。
……
众人在竹舍里休整的几天过得挺有意思。
竹青的妖力不足无法化形,只能以纤纤瘦瘦的小蛇模样现身,平时行动全靠贴地游走,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踩到它尾巴,众人都小心避让着,偏偏昆五郎反应迟钝啊,踩到人家之后还要过上一盏茶半刻钟的才能反应过来跟人道歉。
小家伙简直雪上加霜,一时没人看着,就伸手去捞那条碧蛇,抓着啃。以至于竹青见了他就绕道走。
竹青的脾气多好啊,疼得蛇脸都扭曲了也没跟他们计较,看出俩姑娘闷在屋里有些无聊,还时常跟她们说些书里的逸闻趣事、风土人情。
长仪没出过几次门,在家也只看些《西夷木甲密闻志》《鬼谷机关谱》什么的,顿时被它嘴里的那些各地风光游记轶事给迷住了。再看旁边的虞词,虽然表情淡淡的,但也支着耳朵在听呢,时不时还讨论两句。
总之他们彼此间都有了更深的交流了解。
只可惜柳封川的状况没有好转多少:今天以为自己是棵竹笋,跑到竹林里直戳戳傻站着,还把半截脚都埋进土里;隔天又觉得自己是条鲤鱼,要不是虞词和竹青及时发现拦着,他险些扑进清潭湖里。
连昆五郎的迟钝症都渐渐痊愈了,他还是这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
四天后,虞词忽然找进长仪的房间,没等她疑惑,张口就道:“我打算去奉节城。”
长仪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奉节?”
她点点头:“封川尚未恢复,是因为他神魂有所缺失,我打算去寻他缺失的那块神魂,也想借机查清他在奉节究竟发生何事。”
“神魂缺失?这么说,柳道友的伤势跟先前那妖道无关?”如果是妖道取走了他的神魂,那么锁魂镜碎裂之后,他应该能神魂归位、恢复正常才对。
“按理如此。”
“不论如何,咱们总会找到让柳道友恢复的方法……正巧我跟昆五郎原本就打算去奉节城,虞姐姐不妨与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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