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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词再次摇头,这回是真的没有头绪了。
长仪就转而看向昆五郎:“事情差不多弄清了吧,你还要接着查柳府么?”
他挑挑眉:“来都来了,好歹转转呗,指不定还能找到什么新线索呢,比如那位‘郎中’的事,或许还有什么是那丫鬟不知道的。”
也是,横竖他们没别的地方可查,索性就在柳府里多使点劲。
长仪故技重施,小心地弄开东院厢房的窗子。撬锁闯空门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就没那么多道德负担了,只要能说服自己都是为了查明真相告慰逝者,就连溜进人家夫妇房里翻翻找找这种行为都不觉得龌龊了。
屋里的摆设应该没被动过,案上还摊着几本没看完的书,纸页里夹着相思红枫的签子,就好像主人只是稍微离开一会,哪天想起来还要接着读下去。
但显然已不可能,这屋子的两位主人再也无法回来,柜子书案都积了薄薄一层灰,几人翻找东西的时候都格外小心,生怕留下什么指印擦痕的。
结果忙活半晌,连柳少夫人的嫁妆册子都翻出来了,也没找到半点有用的线索。长仪毕竟出身名门,教养挺好,捧着人家的私房账册就有些脸红,觉得他们这么翻箱倒柜的把人私密之物都翻个遍,是不是过分了点,说来是不太尊重逝者……
正纠结着,昆五郎就把她手里的账册接了过去,半点没犹豫就大咧咧翻看起来。他读得挺快,说是一目十行都算谦虚了,几乎是两眼扫一页,到后面还嫌太慢,索性捏着册脊,哗啦哗啦地抖了抖,竟然真被他抖出来几张纸,轻悠悠地从账册里往地上飘。
长仪手疾眼快地捞起来,展开瞧了瞧:“禄马算子秘相?什么……苁蓉紫河车求子汤?还有这张,借转子女运秘法,上面说要找九位生育超过九子的妇人,分别取九滴食指血,九根幺儿的胎毛,裹在借运符里日夜供奉,就能借到她们的子女运……这都是些什么啊,乱七八糟的,哪有这种借运的法子?柳少夫人连这么离谱的东西都信?”
昆五郎见怪不怪:“病急乱投医么。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不管有的没的,只要有些希望,总想着去试试,她也就靠着这股劲儿来过日子了吧。”
但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呢?
孩子讲究的就是个缘分,这么苦苦折腾自己,就为了挽回薄情郎的心意,值当不值当呢?长仪同样身为女子,却也说不清楚。或许迫使柳少夫人变成这样的不仅仅是丈夫的薄情,还有两家长辈的催促,还有旁人的眼光,还有俗世强加在女子身上的许多束缚……但长仪还是替她感到不值,明明女子的眼界本可以放得更宽些,不局限在相夫教子,不局限在一家一室,她本可以活得更敞亮,却为何会变成这副执念深重的模样?
就看她藏在匣子里的闺阁词作,原先也有“醉评人间千山月,倚马疏笔万古狂”这样的句子,可后来就尽是些闺怨之言。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求子偏方,汤汤药药尚算寻常,其他什么生吃紫河车、活烹子母羊,以及各种借运秘法就让人目瞪口呆了。
虽然折腾的都是自己,但如果被她找到的是吃活婴的法子呢?若是真的有能够借运的方法,她是不是也要拼着被反噬的风险去窃夺别人的气运呢?
正如那丫鬟说的,求子疯魔,渐渐变成了陌生模样,何其可叹!
……
“想什么呢?”昆五郎见她愣在那里,凑过来瞧了瞧,“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八成都是乡野半仙神婆弄出来糊弄人的玩意,气运哪里是那么容易借来的,再厉害的修士也不敢随便动别人的运势。”
“只是有些感慨。”长仪把手里的各种秘方重新夹回账册里,仔细放归原位,“我就是觉得……柳少夫人这样,挺可怜的。”
昆五郎摇摇头:“世间可怜之人多了去,天地为炉,万物为铜,都是被造化磋磨着,有人看得开,有人看不开;有人明明看不开,硬是梗着脖子装明白,结果一脑门扎进死路里不回头;有人明明看开了还装糊涂,癫癫狂狂就混完了这辈子。柳少夫人就是看不开的,自己逼自己,把日子给过死了。”
长仪琢磨几遍,越嚼越觉着他这话说得挺有意思,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呢?你是看得开的,还是看不开的?”
“我?我不看。”昆五郎挑挑眉,嘴角勾起,“既然看不看得开,都是要被天地熔炉煅烧的,那我索性不看,就闭着眼睛,光靠直觉去撞翻这破炉子!咱们修道的不就是与天争、与地斗么,当然就要撕破这凡间的天地法则,去往那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外天!说不定就像那孙猴子,闭着眼撞翻老君的炼丹炉,出来后就多了双火眼金睛。”
说话时,他眉目间满是疏狂意气,病恹恹的苍白面色也消减不掉这一刻从他眼里透出来的灼目光采——那是何等的豪情狂志呢?敢于天争的无畏气魄,千凿万击也灭不掉的强盛生机,耀耀灼人眼,铮铮撼人心。
长仪被他这番豪言惊得愣了愣,呆呆看着他深邃坚定的双眼,半晌回不过神来。结果昆五郎放完豪言就接着在人家梳妆台上翻翻找找,拿着几根金钗银簪比比划划,那样子怎么说……
挺滑稽的。
刚刚狂妄得敢与天争的高大形象顿时幻灭,长仪心里这个落差大的呀……简直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原地纠结了一会,索性跟着他继续低头找线索。找着找着,忽然就反应过来,扳着他的胳膊让他正对着自己,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刚刚说什么?……‘咱们修道的’?我不修道啊,你什么成修道的了?你还要飞升?你不是偃甲么,怎么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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