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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
映入眼帘的是明媚的天光,她觉得浑身发寒,应该是秋冬时节,砭骨的冷风阵阵刮来,目前所处的这具身子却贪恋那点阳光的温度,不肯进屋里去。
接着,高大的身影忽然就挡在眼前,隔绝了阳光。
她感觉“自己”抬起头,眯着眼打量起来人:是个穿蓝白长袍的青年男子,气度不凡,眉目间沉淀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他同样也在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些感慨,然后蹲下身,朝她露出和善的笑:“我是你舅舅。”
长仪听见“自己”反驳道:“娘说,她没有亲人。”
男子的表情顿时僵了僵,半晌才艰涩道:“……她有,我们都在等她回来。”
“他们说,娘已经走了,不会回来了。”
“……”
“你来迟了。”
“……舅舅确实来迟了,幸好不算太晚,至少你还在,至少舅舅还能找到你。”
“你想带我走?”
“嗯,舅舅带你回剑宗。那是你娘的家,也是你以后的家。你知道剑宗吗?”
“有很多剑的地方?”
“倒也没错,宗门里藏有不少灵剑,还有当世最出色的剑修,要是你不想学剑,也可以跟着客卿长老们学丹书道术。”
“我娘学剑?”
“……对,你娘当年是宗门同辈里天赋最好的剑修。”
“那我也学。”
“好,学!”男子在笑,眼里却盛满伤怀,“舅舅亲自教你,必定把你教成像你娘那样的奇才!要让整个道界都看到她的儿子有多出色!”
……
眼前的画面逐渐扭曲,支离破碎,晃神间,就又变成另外的场景。
长仪终于明白过来,她现在应该是被卷进了某人的记忆或者梦境里。那枚化生石……她确实成功借着它激活了偃甲的中枢,却没有跟偃甲本身的意识缔结联系,而是阴差阳错就和那缕寄宿其中的游魂相通心神,恐怕这些都是他魂魄里的记忆,是他的过去。
剑宗。
刚刚那男子说要带他回剑宗,所以他成了剑宗弟子?初代仲裁昆涉也是出身剑宗的,难怪他能知道昆涉那么多事情。
接下来的记忆片段都差不多,就是练剑。白天练,晚上练,大雪飘飞的还在练。偶尔也能见到之前的男子,还有些类似于兄弟打架、“自己”去拉架调解的琐事。长仪原本还想通过这些记忆推断出他的身份,结果根本看不到什么有参考性的东西,各种表兄弟、师兄弟、舅舅师叔之类的称呼,谁能推断得出谁是谁啊?
不过她倒算是体验了这人的成长经历:因为要应付各路真情或假意的亲戚前辈,所以学会了八面玲珑的话术;因为身份特殊(似乎是生母的原因?)常受同辈弟子冷眼冷语,所以剑术学得格外刻苦,硬生生从毫无基础的凡人练成了宗门里的佼佼者,然后直接打过去用实力让人闭嘴。
日子过得也挺不容易的。
长仪忍不住叹了叹,接着就见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这次周围的环境还挺熟悉的,有点像阮家的偃工坊,摆放着各种机关部件和工具。
“自己”正在活动手脚,面前坐着个年轻男子,瞧着斯斯文文的,眉目间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似乎很疲惫,几乎整个身子都瘫靠在椅背上,端着茶盏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他连喝了几杯茶才放下茶盏,面无表情地淡淡道:“你那把文龙剑,被嵌在左小臂里,没事别抽出来,免得叫人看出身份。”
文龙剑?听着有些耳熟。
她正回忆着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就感觉“自己”抬起胳膊看了看,道:“文龙剑那么长,得有三尺多吧,你怎么放进去的?”
“用上了移花接木和方寸乾坤的技法……罢了,说了你也听不懂。”那人顿了顿,“其余地方未做改动,只将血肉经络都换作机关,腔内五脏也掏空了,今后切记管住你的嘴,饭水吃进去容易损毁部件。”
“你怎么把脏器都给拿走了,好歹给我留点啊,还想着回头找阿涉喝酒呢!”
“不妨事,你还可以看着他喝。”那人冷笑,“你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我是偃师,不是裁缝,可没那功夫替你一块块拼起来。留着也没用,只能发臭招蝇子,就放在隔壁的冷库里,你回去时记得带走。”
“还是不了,挺惊悚的。”昆五郎摸摸鼻子,干笑两声,“原来我死状这么惨,真是……辛苦了啊!”
“确实惨,也确实辛苦。经脉骨骼寸寸断裂,整个人塌成一摊泥,你知道要用甲骨替你重塑身躯有多难吗?留神珍惜你现在的身体,别动不动的又玩那套慷慨赴死拯救苍生的戏码,我可不想再费这功夫。”
“明白,明白。要不然说你是偃师第一人呢,我都这样了还能被你救回来,改明儿我就给你送一幅‘妙手回春’的大字,挂在阮府正厅里,保准合适!”
那人气得拿茶杯砸他。
长仪听到偃师第一人的称号就惊得脑中空白,半晌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竟然就是惊才绝艳的阮尊师!听他们的意思,这具偃甲居然是从活人之躯改造而来!长仪惊骇得无以复加,心情复杂地看着年轻的阮尊师,正要继续听下去时,却感觉昆五郎转身朝外走去,轻轻推开了门。
门外阳光明媚,暖暖地洒在身上。
……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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