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待会家里要来客人吗？”
    他们算什么客人，霍斯年扯了扯嘴角，语调温和慵懒：“李宗明和他女儿。”
    孟柠疑惑地“啊”了声，显然不认识这个叫李宗明的，还有他的女儿。
    霍斯年侧目，对上女孩不解的目光，他心念一动，伸手揉了下孟柠毛茸茸的小脑袋瓜，然后很快收回手，意味不明的笑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孟柠自然没理解霍斯年的深意，而今天家里格外冷清，霍爷爷和霍琛都不在家，就连周嫂也在早饭后不见了踪影，整个霍家大宅只剩孟柠和霍斯年两个人。
    约莫一个小时后，当客人出现在大宅门口，看到其中一抹熟悉的身影，孟柠微微睁大眼睛，这才对霍斯年说的话恍然大悟。
    是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身边跟着一个脸上颇有怨气的女生，正是李丹彤。
    孟柠错愕地看向霍斯年，不知道李丹彤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回想起昨晚对方的谩骂和诋毁，孟柠气还没完全消，要不是她当时喝了酒，这件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即便大打出手，她也要让对方向她道歉。
    许是知道孟柠在担心什么，霍斯年缓慢地眨了下眼睫，给她一个安抚坚定的眼神，语气平静淡然：“别紧张，待会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
    话音刚落，窗外的管家已经为二人开了院外的大门，中年男人手上还拎着大大小小的几件贵重礼物。
    内室门打开的一瞬，霍斯年并没有让对方进门的意思，看着面前风尘仆仆，卑躬屈膝的父女二人，霍斯年长身玉立，手插兜，懒散垂眸的那一瞬，颇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这不是李经理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霍斯年淡笑着开腔，狭长的眼尾微扬，唇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像只让人捉摸不透的狐狸。
    “霍先生，可算见到您了！这一次求您一定要帮帮我！”
    “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放我们父女一马？”
    看到霍斯年的第一眼，父女俩的反应截然不同，李宗明情绪有些激动，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眼里的沧桑夹杂着一丝希冀，而一旁的李丹彤一边震撼霍家气派的豪宅，一边视线直勾勾地定格在霍斯年身上。
    她做梦都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自己粉了多年的偶像，可笑的是，对方就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而她的死对头，眼中钉孟柠，此时也站在霍斯年身边。
    孟柠自然注意到李丹彤打量她的视线，没了昨晚的戾气，但也算不上善意。
    李宗明放下手上名贵的礼品盒，微弯着腰，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语气诚恳地道歉：“霍先生，昨晚的事我都听霍总说了。”
    “这事都怪我女儿，上次闹到警察局，我就已经很严厉的教训过她了，但这小孩子脾气倔，一点也不长记性，昨晚真的是一时冲动才会冒犯您的妹妹。”
    李宗明小心翼翼的说着，虽然他比面前的霍斯年年长很多，但对方的地位摆在那，他根本得罪不起。
    就在今早，霍总让他主动递交辞呈，辞退理由也十分清楚，虽然表面上说他是在工作方面表现欠佳，但李宗明却明白，真正原因就是女儿得罪了霍家的人。
    霍总向来对这个弟弟不错，霍斯年让霍总昨晚打来的那通电话，让李宗明提心吊胆了一夜，慌得一晚上都没合眼。
    今早一睁眼，他先赶去公司向霍总道歉，霍总指点他两句，于是李宗明这才带着女儿赶来霍家，带着慰问的礼物亲自登门道歉。
    眼前的中年男人卑躬屈膝，战战兢兢，孟柠这才反应过来，父女俩是专门来这道歉的。
    听完男人的解释，霍斯年微歪着脑袋，冷白俊逸的面庞浮过一丝倦怠，目光懒洋洋的落在李宗明脸上，瘦削的薄唇掀动：“你管你女儿校园暴力，恶意造谣的行为叫‘冒犯’是吧？”
    李宗明脸颊一僵，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霍斯年冷冷淡淡地轻哼了声，眼底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慢条斯理地反问：“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闻言，李宗明面露尴尬，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太阳穴缓慢淌过脸颊，他磕磕绊绊的道歉：“我今天带她过来，就是来给您妹妹道歉的。”
    李宗明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给女儿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赶紧给孟柠道歉，要是对方接受，他在公司的职位才能勉强保住，要是不接受，他们全家都得出去喝西北风！
    李丹彤看不惯自己的父亲在霍斯年和孟柠面前这么低姿态，更看不惯孟柠仗着霍斯年给她撑腰，鸡犬升天的模样。
    考虑到面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偶像，而是很有可能断送她父亲前程的人，李丹彤心中一梗，看了眼孟柠，视线偏向一旁，面无表情道：“我不该造谣，对不起。”
    听着李丹彤并不服气的道歉，孟柠神色极淡，昳丽清雅的眉眼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倒是一旁的霍斯年，眉骨微抬，唇齿间轻啧了声，笑得意味不明。
    这是道歉吗？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女生特意来这讨债的。
    气氛有些沉默，霍斯年好整以暇地看，一旁的孟柠也不搭腔，李宗明愈发觉得尴尬，狠狠瞪了眼李丹婷，心底的怒火蹭的一下冒出来，低声呵斥：“你这个混账！这叫道歉吗？！给我站好了，重新说对不起。”
    父亲的态度陡然一变，疾言厉色的模样让李丹彤心里一惊，她皱了皱眉头，直觉父亲下一秒就会扬起巴掌来，她瞬间怂了，眼睛直直地望向孟柠，语气倒是变得恳切：
    “孟柠，对不起，我不该故意找你麻烦，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造谣你。”
    “我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说着，李丹彤就跟演员附体似的，眼睛说红就红，看着格外委屈。
    无论李丹彤的态度多诚恳，亦或演得有多像真的，孟柠的心底都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掀起浓密的眼睫，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向李丹彤，“行啊，除非你现在挨我三巴掌。”
    李丹彤本以为以孟柠的个性肯定会原谅她，没想到竟然提出了这种过分的要求。
    她拧眉，冷眼看向面前的女孩，一旁的李宗明也是一愣，神情闪过一丝犹豫，显然动摇了，倒是霍斯年，冷白清隽的眉眼间无波无澜，薄薄的唇角隐约有微微翘起的痕迹。
    李丹彤本能要拒绝，但李父却紧扣住她的手腕，似乎示意她一定要忍。
    李丹彤咬牙，胸膛一起一伏，眼眸死死地盯着孟柠，才沉声妥协：“好，我让你打。”
    孟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莫名回想起昨晚李丹彤盛气凌人，肆意辱骂她的神情，嚣张得不可一世，和眼前简直判若两人。
    李丹彤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等了许久，面前的女孩却迟迟没有动手。
    孟柠长睫微敛，神情若有所思，语气微含一丝讥讽：“原来你也有这么低三下气，狼狈不堪的时候。”
    李丹彤觉得脸热，从未像此刻这般屈辱。
    之前的两次冲突，孟柠并没有吃亏，眼下也不会当着霍斯年的面真的动手，她的声音很轻，一字一语却格外清晰：
    “李丹彤，我不会打你的，也不会原谅。”
    女孩顿了顿，继续道：“因为我一点也不想变成跟你一样肮脏的人。”
    孟柠说完，李丹彤的脸色变得跟调色盘似的，非常难看，一旁的李父眉心紧锁，着急忙慌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霍斯年倒是气定神闲，黝黑的眼底克制着笑意，对小姑娘的回答非常满意。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修长有力的臂膀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自然而然地搭在孟柠纤瘦单薄的肩膀，半揽着她，骨节明晰的指尖轻捻过女孩肩侧的碎发，亲昵又温柔。
    霍斯年缓慢勾唇，喉间溢出的磁沉声线，缓缓克制着笑意，语气又是平日那副慵懒散漫的调调：
    “听见了吧？我家小孩不接受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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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李宗明似乎还想再挣扎,霍斯年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让管家送客。
    被请出去的那一刻，李宗明面如死灰,霍总说了，如果他来找霍斯年求情都没用,那他以后也不必再去公司。
    李丹彤看着父亲的脸色，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已经迟了。
    目视父女俩的身影离开,中年男人的背脊弯了弯,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孟柠在原地伫立许久，神情静默好半晌。
    霍斯年垂眸,看到女孩昳丽清雅的侧脸，和煦的阳光倾泻在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暖阳雀跃，甚至能看到微小的绒毛。
    霍斯年眉眼疏淡，无声地凝视,俊脸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唯有眼底温和的柔光，就在这时,小姑娘缓慢地眨了下眼睫,似在思索，然后抬眸看向他,轻声问：“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很恶毒？”
    小姑娘问得认真,霍斯年挑眉：“怎么会？”
    孟柠垂在身侧的手虚握着,攥着衣角,“我没有接受李丹彤的道歉，她父亲也因此丢了工作。”
    霍斯年敛睫，这才明白小姑娘的顾虑，他心念一动，温声安慰：“霍氏辞退他，自然有工作上的考量。”
    一方面，李宗明的确有个坑爹的女儿，但另一方面，李宗明自己就没多干净，要不然也不会一查就查到这人的把柄，即便孟柠接受道歉，他哥霍庭恩也不见得会留。
    见小姑娘一直耷拉着脑袋，像株缺了水分蔫哒哒的植物，神情沮丧，霍斯年弯腰俯身，微歪着脑袋，视线与孟柠平齐，狭长深邃的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薄唇掀动：“李丹彤作为女儿，都没有替自己的父亲考虑，我们就更没必要了。”
    这句话似乎真的安慰到孟柠，女孩浓密卷翘的眼睫簌簌扇动了下，乌黑澄澈的眼眸亮晶晶的，有些释怀。
    霍斯年舔了嘴唇，棱瘠的喉结缓慢的上下滑动，他情不自禁伸手，骨节明晰，肤色冷白的手指弯曲，在女孩精致秀挺的小巧鼻尖轻轻蹭了一下，唇角噙着笑：“小柠檬这么可爱，哥哥从来不觉得你恶毒。”
    孟柠愣愣地站在原地，因为霍斯年突然蹭她鼻尖的动作，整个人身体有些僵硬，若是换作之前，她会害羞，会脸红，心里还会小鹿乱撞，只是现在，她虽然仍会脸红，可心底更多的却是顾虑。
    孟柠轻抿了抿唇瓣，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近在咫尺，浅浅淡淡的将她萦绕其中，她悄悄调整着呼吸，往后退了一小步，与霍斯年拉开一段距离，她的指尖揪着衣角，越捏越紧，毛茸茸的小脑袋偏向一旁，软绵绵的声线压得很低：
    “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霍斯年自然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中莫名一堵，可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说：“我知道。”
    成人礼之后，她就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小大人了。
    孟柠秀眉微蹙，脸颊的粉晕一直不受控制地蔓延到耳朵尖，显然对方没有明白她的真正意思。
    孟柠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语气格外认真：“我的意思是，以后不要这样蹭我的鼻子了。”
    闻言，霍斯年神情微怔。
    接着便听小姑娘一字一顿的说：“我只让我喜欢的人蹭。”
    霍斯年喉咙一紧，心口像是挨了一记闷拳，说不出的堵塞感和异样，他下意识反问：“小柠檬不喜欢我了吗？”
    面前的小姑娘眼眸亮澄澄的，折扇似的眼睫一眨一眨扑闪，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声音闷闷地开口：“你是哥哥。”
    两人的身份摆在那，就该只是哥哥和妹妹的关系，无关喜不喜欢。
    霍斯年的神情有些微妙，心情郁郁，但却不好显露，毕竟孟柠说得没错，当初见面可是他主动让人喊他哥哥的，也是因为他才有了那么一出误会，小姑娘有顾虑也正常。
    霍斯年其实挺想问问，昨晚的那个问题，她的答案是什么，但又怕催得紧了，孟柠直接不搭理他。
    所以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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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孟柠没什么事干，于是跟在周嫂屁/股后头看她浇花，时不时帮忙打个下手。
    霍斯年就站在二楼阳台，垂眸便看到小姑娘正顶着大太阳，手里拿着一个洒水壶和一把小铲子，和周嫂在花园忙活，连个遮阳帽都不戴，原本莹白的面庞此时晒得泛着嫣然的粉色，乌黑柔软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高高盘起一个丸子头，露出细瘦嫩白的脖颈，轻盈单薄的身影远比园子里的花团锦簇更惹眼。
    霍斯年不动声色地看，全程注意力都在孟柠身上。
    花园的活儿并不多，就是天气有点热，孟柠用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打算回屋的时候，隐约感觉到头顶上方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
    她微仰着脑袋，看向二楼的位置，果然看到此时站在阳台，身形瘦削颀长，黑t长裤的霍斯年，那张五官俊美端正的面庞迎着光，显得肤色愈发冷白，像是一块精雕细琢过的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