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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小说完全没有被拍摄成电影的资格。能够得到他人的认可, 是一件非常令人动容的事情。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记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的特殊『性』——在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虽然用的第一人称“我”,甚至全文都没有提及过“我”的『性』别,但渊绚所代入的,的确是她哥哥的形象。
只不过在潜意识中,她又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一部分也融入了其中——可以说“我”便是她和哥哥的融合。
她难以想象由他人来扮演这个角『色』时的姿态。
在渊绚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扮演这个角『色』。
即便是涩泽龙彦,也不能拥有这个身份,那么其他人就更加不行了。
这原本是“不存在”的人物。
涩泽龙彦温和地注视着她的目光,让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很抱歉,”她回过头来对仓田主编说,“请您帮我转告海道导演,我不能答应这件事。”
她的回绝完全出乎仓田主编的预料。
他还想说些什么,想要劝说渊绚再好好地想一想,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倘若答应下来的话对她的益处极大。
但他再一次被涩泽龙彦的眼神吓退了。
涩泽龙彦觉得自己的以退为进起到了优越的效果。
用眼神警告了仓田主编不要多嘴之后,他“委婉”地提醒了仓田主编他应当赶紧回出版社继续工作了。
仓田主编顶着那道吓人的眼神,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是、是的,我还有工作要做,我现在就要回去了……渊老师如果下次还有什么事的话,随时可以和我联系……”
他离开时迈的步子简直就像是从什么龙潭虎『穴』里跑出去了一样。
看到对方离开,送走了仓田主编的涩泽龙彦终于感到了一丝满意。
他『摸』了『摸』渊绚的头发,在她的发侧梳着和他一样的细辫。细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黑『色』的指甲覆盖在她的发丝上,涩泽龙彦的心沉敛了一些。
“不必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你现在的确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习惯『性』地安抚着,将门重新关上。
他们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出过家门了。
渊绚有时候会站在窗户前望向外面,她想起以前自己和涩泽龙彦一起出去散步的时候,又想到前不久他为了救她而陷入昏『迷』的样子。
在她看来,是那次的事件给涩泽龙彦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以前在孤儿院的生活也曾给渊绚留下了不好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法和人正常交流,也无法与他人建立起联系。
因为她的心受了伤。
但涩泽龙彦非常有耐心地包容她、引导她、拯救她。
现在他们的位置转换了,到了他需要自己的时候,渊绚想,她绝对不能丢下涩泽龙彦不管。
她出乎意料地从涩泽龙彦的话语中听出了委曲求全的意味,就像是在勉强自己以成全她一样。
她不希望伤害到对方。
当他误会她的想法时,渊绚认为自己应该要解释一下。
“不是因为需要休息,”她轻声说,“我不希望小说被拍摄成电影,是因为我觉得,有些东西其实仅仅停留在字面上,就已经足够了。”
哥哥的身影,他的存在,便如同朦胧的幻影一般。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已经与渊绚成为了一体,因为他活在渊绚的心里。
渊绚的话让涩泽龙彦觉得其中蕴含着非比寻常的意味。
他眯了眯眼睛,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夜的“涩泽龙彦”消失前所说的话——渊绚心目中最重视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确不知道。
但涩泽龙彦每每觉得,自己距离那个事物,只相差一点点。
他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依旧没能直接开口询问渊绚。
海道与最近看到了一部非常有意思的作品。
作为一名执导了多部电影、拢获了一大堆优秀奖项的导演,他的眼光可谓毒辣。
近来新闻上播报的考古学家们在东京郊区的山上发现古寺庙,寺庙中暗藏累累白骨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
而据传为这则新闻的“预言之作”“古传秘闻”的小说《记忆》,也让这位名导演屈尊降贵看了几眼。
《记忆》的作者是实打实的新人小说家,无论是从她的作品内容,还是从笔名来看,都证实了这一点。
稚嫩的文笔、勉强过关的情节,倘若没有那则新闻的话,这只会是一本不入流的、没有任何吸引力的小说。
现实如此,海道导演早就非常清晰地理解了现实,他知道大家想要看什么——比起纯粹的美学与艺术追求,他对商业化的市场需求认识得更加到位。
这才是他成功的根本原因,是他年少成名的基础。
海道导演从这本小说上看到了商机,他找到了可以成为票房(金钱)的东西。
但他同时也看到了另一些,非常奇妙的东西。
这种感觉在他读完了整本小说,又去找来了她最初的那篇文章之后,有了更加真实的感觉。
海道导演非常自信,他知道像这种明不见经传的小说家,只要他提出想要收购对方的小说进行拍摄,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版权卖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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