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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下半辈子,有多漫长……?”
他自己说着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极缓极缓地垂头,望向自己掌心的纹路,原本明快的声音忽地放得有些轻,比起在和我说,更像在喃喃自语。
“是啊,”他张了张嘴,“我也……”
他也……?
可还不等我细究他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人就仿佛清醒了一般,登时将所有的迷茫都收了起来,甚至还振作得一下跳了起来。
“等等,要是和小克这么一比的话——突然就觉得自己要有希望得多欸!”
什么希望?
“不过说到没希望,莫支部长肯定是完全没希望啦,因为科姆伊前一阵子刚刚放话,说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会接受李娜莉的男朋友和自己同岁的,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光明正大地嫌弃自己岁数大呢——”
“还有也没想到支部长竟然和科姆伊同岁啦,之前还一直以为他和我们差不了多少呢,难道是因为娃娃脸?”
“还有什么来着——”
“啊!还有那个花!”
花?
“说到那盆花,都怪小克,他竟然因为害怕没法定时浇水就把那花给带到宴会上去了,结果最后完全闹起来了,他还护着不让砍,优都快气疯了呢,还有双痣也是,谁让他们两个说什么都不肯开口啦。”
“真是的,一句I love you而已,有什么难的嘛——”
可是,怎么就要说I love you了?
我刚冒出个“那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花啊”的疑惑,就见原本还在嘚瑟的红发青年,忽地又露出了那种有些奇怪、又有些让我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神情,目光微微地垂了下来,很小声地重复了一句。
“是啊,有什么……难的啊。”
就只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却倏地将我又拉回了某个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我好像被谁紧紧地按在胸口,抱着在地上滚了一圈。他按得实在太紧了,紧到我鼻端满满都充斥着他的气息,紧到我眼前的光线尽数被剥夺,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不断地听着耳畔传来的……
传来的那声……“I like you”。
——“塞——西——”
“……塞西。”
我陡然从浮浮沉沉的思绪中拔出,就见眼前的红发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垂下了头,就那样怔忪地望着地上的某个点,然后很突兀、也很小声地叫了一声这个……和我刚才的幻听中一模一样的名字。
可是,塞西……是谁?
“你到底……”
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了,他就那样直直地、怔怔地望着那一个点,表情有些迷茫,又有些难过,最后甚至还带了点委屈,就好像被抛弃到茫茫原野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一般,喃喃似的念叨。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你还……”他嘴唇动了动,就好像很难很难……要鼓起全部的勇气才能问出来一样,“你还……回不回来了啊……”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口就像被什么给抓了一下,呼地涌上来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
虽然这人非常话痨,还是个审美没救的变态,而且还很……擅长伪装,但不知怎么,我却本能地不想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他应该是……
我说不出来他应该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那个叫塞西的是谁,可这一刻,我确实是在想着……不管是谁,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她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然而我这种压抑的情绪持续了还没几秒,眼前的这货就好像全然忘了自己之前都还在念叨着什么一样,开始孩子气地耍起了酒疯。
我:“……”
然后耍完,便斜着往沙发上一趴开始睡起了大觉。
这是他第一次睡觉时,没开角落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
天彻底黑了下来,又过了会儿,月上中天。
濛濛的淡光顺着我斜上方的窗子洒进来,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一时竟好像镀上了一层凉白的霜。
他本来在酒精的作用下,睡得极沉,可也不知怎么,越接近午夜,就越睡不踏实。就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一般,脸上的表情渐渐由茫然转为了惊慌,接着又变成了极致的恐惧,整个人死死地皱着眉,大滴大滴的冷汗不断地从额角滑落。
然后还不等我思考到底该怎么才能把他叫醒,他便自己一下坐起了身。但却仿佛一时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时何地一般,瞳孔剧烈地颤抖着,眼中完全失去了焦距,甚至就好像喘不过气来一样,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边环视四周,慌乱地找着什么。
直到望到我这边,那种就好像已然深入骨髓的恐惧才一点一点、极慢极慢地从他微微睁大的眼中褪去。
却没能完全消失,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短促地吸了口气,一时之间,连嘴角的笑容都好像有些勉强。
他有些不稳地从沙发上起身,但腿脚却似乎还是有些软,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浸着月光走过来,走到了我的面前。
然后下意识地抬起手,第一次准确地找到了我脸的位置,抚了上来。
但我们之间却隔着一张冰冷的玻璃罩。
可尽管如此,在他的掌心触及玻璃罩外壁的一刻,却仿佛真的有热度传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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