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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在她身旁,见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穿着件米白色外套,肤色也净白,在雪地里就像要融进去似的,像一只玲珑小巧的北极熊。
    无人觉察地自顾自笑了一下。
    见她把手放到唇边呵气,皙白的手指尖冻得有点红,他才发现她出来得急了,没有戴手套。
    “不介意的话,戴我的吧。”他从兜里拿出一副黑色手套,递给她。
    “那你呢?”她犹豫着要不要接,却见他满眼的笑意。
    “男生体温比女生高,不怕冷。”像是故意要逗她,他话里带着丝戏谑,“某人又不是没抱过。”
    “......”她把下巴缩进围巾里,手套带着他的余温,有妥帖的暖。
    到了半山庐。
    秦姨,也就是江教授的保姆,在门庭端着一脸和蔼的笑迎接他们,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光洁整齐的发髻,宋天晴简直怀疑自己上次来访时,在门缝看到的可怕“女鬼”不是她。
    “小孟、小宋,你们来啦?快进来。”秦姨一边往楼上喊,“江老师,有客人——”
    “秦姨好!”
    上次情况紧急,他们只顾着冲上楼救人,没来得及欣赏屋内陈设,这间屋子会让他们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个世纪,古朴幽沉。
    老式自鸣钟的指针泛着古老的铜色,家具大多是木质的,质地却高级,墙上挂着素朴雅致的水墨画,餐厅摆着八仙桌,还有雕花木椅。
    天晴在一面墙上发现了一张合照,是民国时期的旧照,戴眼镜的俊秀学者就是年轻时的江千帆,挽着他手臂的旗袍美人,气质里有草木清芬,看起来像是江太太。
    “他们来了?”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江教授拄着拐杖出现在楼梯转角,银发沧桑,精气神却比那日要强上几分。
    孟雨过往楼梯上走了几步,伸出手去扶江千帆,“您慢点,今天下雪了,您老身体可好?”
    “我啊,这把老骨头还能熬一阵,人老了真是不行了,想当年...咳咳,跟着老校长去尧山建校,那真是,意气风发,怎么做都不嫌累,哎,时光不饶人。”
    几个人坐到餐桌前,简单的几个小菜,做得清淡,不见油水,两人默默地咽了下口水,罢了,陪江老吃一吃营养餐,也不错。
    餐桌上闲话了一会儿,总不过是问问两人的专业学习、校园活动什么的,还不如听江千帆讲尧山建校那段历史,明年就是建校120周年,正好校新闻部想做一期年末特辑【百廿年风云】,从校史和名人里去找寻百年名校的过去。
    “那时候啊,小日本就要打过来,江城旦夕倾覆,我们600多名学生和老师,扛仪器的扛仪器,拿图书的拿图书,就这么走啊,逆着长江,一路西向。”
    “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吗?”天晴很难想象,炮火连天里徒步迁校,是怎样的艰辛。
    孟雨过边听边记录,微抬眸补充道:“那时候飞机还是个稀罕物,走公路也容易遇到轰炸什么的。”
    “有哦!坐轮船的,先大船再小船,轮船、木船轮流坐,胆汁都快吐光了,真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到的川西尧山。”江千帆说起那段迁校历史,清癯的脸上似乎现出了青年时期的神采。
    他指了指旁边的雕花柜子,“阿秦哪,帮我拿个东西,那边上头数下来第三个格子。”
    秦姨拿出了个黄梨木盒子,式样古朴。
    江千帆把它打开,像翻开了往事陈旧的篇章,颤抖着拿起老花镜戴上,眼底是翻涌的历史。
    “和那年一样,静云,它们都好好的,你看到了吗?”
    天晴和孟雨过交换了同款疑惑的表情,他提到的“静云”,有可能就是与他合照的女子。
    江千帆拿出了盒子里的东西,原来是两块白玉印章,庄重地递给他们俩,语调中掩不住得意,“拿稳咯,这可是你们江老师我当年的定情信物。”
    他们闻言,心下一颤,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手,玉质纯净无暇,毫无沾染,触手生温,虽然他们都不太懂玉,也看得出这是上好质地。
    “翻到底下看看。”
    底下用小篆刻着字,一枚是“既见君子”,一枚是“云胡不喜”。
    “《诗经·国风》里的句子,静云很喜欢,我们男生那时住在乐山的龙神祠,离她们女生在白塔街的宿舍就一街之隔,上课就在当地文庙里上,川西那边老下雨,阴湿得很,那时我们都还年轻,苦中作乐哦。”
    “一下雨,她就爱诵这首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她们中文系的女生就爱用诗词歌赋打哑谜。”
    “川西的白玉最好,我找当地手艺人好容易才淘换了这两块,刻了字。她好喜欢,离世前交代我妥善保管。”
    寥寥数语,诉说的,是一段烽火连天年代里最朴素的爱恋。
    风雨如晦的时代,朝夕危难,却始终携手。
    “那这两块玉对您和妻子来说,意义非凡,您好好收着,做个念想。”
    两人把玉交还给江千帆,老人却抬起手掌,微微挡了一挡。
    “这是送给你们俩的。”
    “送给我们的?”他们感到有些突然,手握着玉章,悬停在半空。
    “和江老师客气?”江千帆一脸正色,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天晴觉得这玉忽然有些烫手,“江老师,这不行...太名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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