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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理拿来的那些资料里,就有当事人对应的房间,而咨询机构也在征得当事人同意的前提下,仅对内部共享了一部分治疗过程和细节。
当事人今年四十三岁,已经组成了家庭。妻子温柔体贴、女儿乖巧懂事,是很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之所以会来心理咨询机构,其实并不是因为当事人遇到了什么翻不过去的大坎——生活日复一日,平静得不起波澜,那些无力和烦恼藏在不起眼的细节里,哪怕说出来都显得琐碎。
妻子几年前生了场病,身体越来越不好,家里逐渐开始不能离人照顾。
女儿长大了,课业越来越重,晚自习一上就上到天黑,回家的路只能一个人走。
原本租了十几年的房子,房东忽然说要退租,必须在一个月内搬家。
新租的房子很偏僻,挨着棋牌室,乌烟瘴气吵闹不断。
屋顶漏水,上面的住户却从来不修。有次热水器的插头也因为漏水连了电,险些就出了意外。
母女两个一到天黑就把门反锁得严严实实,还是被走错了房间的醉汉半夜敲门,吓得抱在一起,动都不敢动地坐了一整夜。
……
“当事人一直想换一份固定在本地的工作,不需要到处跑,可以陪家人。但这几年里,因为病情原因,只能躲得远远的。”
“他怕自己躁狂发作,不小心伤害妻子和女儿。也怕自己陷在抑郁状态里出不来,干扰女儿的学习……”
凌溯从枕头下翻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放在旁边:“总之,患者对自己极端不满,认为自己对家人毫无用处。”
双相障碍很难给出明确病因,首次发病可见于任何年龄。急性躁狂发作时情绪高涨无法自控,甚至可能伤及自己和他人,一般都需要坚持全病程治疗。
当事人由于工作的原因,只能断断续续去咨询机构,病情始终都在反复——可就在不久前,咨询师却发现当事人突然毫无预兆地自愈了。
那是在一次用于放松的前置催眠之后。
当事人昏睡的时间比平时更久。起初催眠师没有在意,以为他只是过于疲惫、精神压力太大,可进入常规唤醒流程后,当事人却依然没有清醒过来。
就在催眠师察觉到异样,去联系梦境处理机构时,当事人却在昏睡一天一夜后清醒过来,并自行中断治疗离开了。
后来,咨询师再次设法联系到当事人时,发现对方的状态好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事人已经回到了家,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租了个新房子,还找到了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
他每天往返在工作单位和家里,乐呵呵地忙活着照顾妻子、接送女儿,跟同事的相处也十分融洽,病情再也没有反复过。
追问到当时催眠的细节,当事人回忆自己那天在梦中不知怎么迷了路,在一家旅店的313号房间住了一天,除此之外就没再发生过任何事。
……
“这是419房间那几个咨询师的病人。”
吴理才和那几个人聊过,问出了一些没有公开的细节:“他们说,当事人好像也做过几个类似的怪梦……但症状比我们那个男生轻很多,而且很快就自行消失了。”
保险起见,那家咨询机构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跟踪观察,的确没有发现梦中惊醒、意识混乱之类的情况。
当事人的生活平稳幸福,似乎已经彻底摆脱了之前的阴霾。
“我们那起病例在圈内流传开以后,他们觉得情况很相似,就决定重复当时的催眠过程入梦,也来旅店看看。”
吴理挠了挠后脑勺:“他们好像还没有什么发现,313号房一直都是空的……”
凌溯问:“空的?”
吴理点点头:“对啊,这里面一直是这样。”
凌溯不置可否,将视线从吴理身后收回来,又将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放在钥匙旁边。
庄迭拼好了碎纸片,那上面画了一棵树、一间房子和三个人。
“房树人。”凌溯解释,“心理学最常用的投射测验。可信度不好说,咨询领域很常用。”
他伸出手,沿着画面上凌乱的线条勾勒:“枯树,一般代表自卑和罪恶感,轮廓线过淡,暗示了人格将近崩溃。房顶的线条明显比其他的更浓,代表个体在极力压抑可能失控的幻想,即将崩裂的墙壁映射了人格内部濒临分裂的冲突……”
话音未落,一道狰狞的黑影从角落里猛蹿出来,骤然扑向几人。
吴理吓得脸色煞白,手脚并用地不断后退:“怎怎怎么——”
凌溯轻叹了口气,抬手正要打响指,却被一旁的庄迭按住了手臂。
“我们不是来抓你回去的。”
庄迭捡起了那把生锈的钥匙,握在手里:“只是想聊聊。”
那道已经纠缠在他身上的黑影骤然一滞,忽然像是被狠狠烫了下,迅速向后缩回了墙角。
庄迭起身走过去。
“小心点!”吴理急道,“我听他们几个说,黑影是会吃人的,他们有一个同伴就被黑影拖走了,现在还不知道下落……”
吴理紧靠着墙,想催凌溯过去拦住庄迭,转过头时却忽然一怔。
凌溯的视线始终落在庄迭身上,手术刀捻在指间,已经蓄势待发,却依然按照庄迭的要求没有动。
庄迭走过去,半蹲下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在这儿多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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