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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护罩容不下四个人,这时候却也顾不上太多,只能尽全力向其中灌注着精神力。
Z1已经做好了把护罩让给他们三人的准备,抬头急道:“凌队,庄先生,快——”
他愣了下,有些错愕地停住话头。
和Z1预料中的情况不同,柜台后的两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煤油灯碎裂的同时,庄迭的掌心忽然跳跃起了一簇小火苗,一小团暖洋洋的亮芒重新照亮了四周。
凌溯还靠在躺椅里面。
他没有起身,只是伸手把庄迭揽进怀里,火光在他的眼底安静跳跃。
在那一瞬间,Z1看着凌溯,莫名生出了些错觉。
——在这种极端危险的时刻,这个人却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紧张,反而肆无忌惮地卸下了全部防备,就那么懒洋洋地闭起了眼睛。
窗外雷声轰响,飓风下的雨水像是拧成了道长鞭,疯狂抽打着一切。
酒馆在某种极为反常的猛烈摇晃中,被无形的情绪浪涌吞没,灯光忽明忽暗,在墙上落下时而巨大时而渺小的影子。
“记得住。”凌溯笑了笑。
他把下颌搭在庄迭头顶,轻声道:“让我抱抱就行了。”
第100章 雾港(十)
一片漆黑的视野中,时而有画面无规律地快速闪动。
催眠师蹲在Z1的护罩中,他已经差不多理解了此刻的局面,丝毫不敢乱动:“这些都是梦主的记忆碎片?”
“对。”Z1低声道,“在常规情况下,它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走马灯’。”
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即将迎来永久性的休息的大脑记忆区域,对这一生进行的最终盘点。
催眠师低声惊叹了一句,安静下来不再开口。
目前为止,最接近科学范畴的研究成果,将它解释为脑干中蓝斑核参与的最后一次应急反应……只不过这种过于精准和冰冷的科学性描述,或许终归难以概括这一幕。
他们像是站在由环幕组成的放映间里,观看一场让人目不暇接的快速播放的电影。
所有的画面都变成了第三视角。画面的中心是一个淡金色头发的高瘦少年,蓝眼睛,脸上有些褐色的雀斑。
和港口那些有着粗砺泛红的面庞、满生着茧的手脚的人不同,少年的皮肤苍白,手指修长干净,多半时候都穿着背心马甲和长裤,戴着顶遮住眼睛的鸭舌帽。
即使没有那个仿佛是诅咒的出生时间和地点,他似乎也天生就和周围的绝大多数人格格不入。大多数画面里,他都只是抱着画板坐在角落,埋头在上面涂抹着颜料。
那些画面像是由老式放映机摇动着投影出来的,暗淡、晃动、极不稳定,许多影像都一闪即逝,有许多又带着仿佛被损坏过的大片光斑。
……
Z1定下心神,稳定住精神力输出,尽可能多地收集着那些画面。
只需要维持足够装下两个人的护罩,对他来说还不算负担太重。Z1尚且有些余力,他不断操作着后台将一小部分画面捕捉并记录下来,等待技能CD的空档,还是忍不住向凌溯和庄迭看了一眼。
令Z1有些无法理解的是,那两人并未打开护罩,却也仿佛真的没有受到这种情绪浪潮的任何影响。
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们似乎也能明确区分开外部的认知与自身的意识,从始至终都能保持清醒……
“快看!”催眠师忽然说道,“就在那边,左手数的第三个!”
催眠师出声提醒着Z1,指向他们头顶的一处画面。
Z1立刻收回心神,跟着看过去。
在看清那里的画面的同时,Z1的神情也微凝,飞快操作着后台,将那一段记忆碎片详细捕捉和记录下来。
——那是一列正在徐徐驶入站台的有轨电车。
凌溯翻译的报纸里,也有几个版面提到了相关内容。
这种采用电力驱动、沿着轨道行驶的电车在当时整个欧洲都算是种新兴的玩意儿。虽然报纸上已经尽可能大力宣传,但愿意坐上去试一试的乘客还是寥寥,码头上的人就更愿意选择老式的马车来作为交通方式。
而他们所在这场梦的梦主,酒馆老板的儿子小伊文,就是最常乘坐这趟列车的几个乘客之一。
“当时的有轨电车就有这么快了吗?”
催眠师看着那些画面,他还记得Z1之前在轨道上迎风飞奔的身影:“我感觉我坐过这玩意的时候,窗外常有电动车嚣张得意地呼啸而过……”
Z1迟疑了几秒钟,下意识抬头看向凌溯。
“现实中没这么快。”凌溯适时解答,“这是梦对现实的一种修饰,通常是由于梦主的主观心情导致的……多半是愿望的变形。”
酒馆摇晃得厉害,凌溯及时护住小卷毛的后脑勺,以防磕到不远处的柜台:“很多时候,它代表着一种‘不便表达的强烈期待’。”
催眠师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怪不得……”
“……打扰一下。”
Z1鼓起勇气,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交流:“能用我也能听懂的话再翻译一遍吗?”
“没问题。”催眠师笑道,“比如你和人约了见面,虽然起晚了刚出门,但还是硬着头皮回复对面‘马上就到’的时候。”
催眠师打了个手势:“如果可以,你就会很希望这趟慢得像乌龟爬、还集齐了所有路口的红灯的破公交能忽然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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