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页
数日前桓槊从母亲的遗物中得知原来母亲是东山桓氏的表小姐,而如今东山桓氏嫡系不昌,表舅膝下无一儿半女,旁支虽有后嗣,但大多生的都是女儿,便是有儿子也不忍过继到表舅名下。
据闻表舅桓玄为人大度慈悲,母亲虽已过世且不是桓家的在室女,但念及旧情,想来表舅不会拒绝收容他们的。
只是唯一的阻力成了父亲,他本是个一无是处的读书人,却偏偏自视清高,说宁死都不愿向桓家乞讨,说什么都不准桓槊登桓氏的门,可现下父亲几日水米未进,加之前半生积劳成疾自母亲死后他郁郁寡欢更加重了病情,人糊涂得厉害,也分不清桓槊做了什么说来什么。
至于桓思飞,她不过是个二三岁的幼童,什么也不懂,每日睁开眼便只会要吃的。
桓槊有数度曾想过掐死桓思飞,丢下父亲,然后一个人逃走,可他最终都没能狠下心下手。
父亲每每见他松开掐思飞的手,便忍不住笑他:你和你娘一样,遇事总先想着自私自利薄情寡义,可到最后也舍不得下手。
父亲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槊儿,你还不够狠。
那天他们好容易走到桓府,桓槊小心翼翼的敲开了桓家的大门,也如愿见到了表舅桓玄,表舅很是喜欢他,同意收留他们。
可当他回到歇脚地的时候,只看见父亲闭目坐在火堆旁,手中的棍子撑着他不倒地,桓槊知道,这是父亲的信念,父亲磊落清白一世,不愿向桓家人摇尾乞怜,可若是不低头,他的一双儿女便都会饿死,所以父亲选择以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孩子们再无任何阻力。
他和思飞唯一的亲人,最后被付之一炬。
这一段旧事,算是人尽皆知。
而有人便趁机捏住话柄,参桓槊一个不孝之名。当然那名御史参完本之后便不知为何原因被人拔了舌头,打了一顿丢在大街上。翌日便吊死在自己家中。
第12章 旧物
桓槊手持着书卷,忽然想起来,今日是三月初二,于是捏着书卷的指节忍不住用了些力气,紧紧攥着,将指节攥得泛白,还是身旁的胡大人提醒:大冢宰,书快被您攥破了。
他不作声色的放下书,看了看天,淡淡道: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胡大人也抬头看了看外头,确实乌云沉沉,一幅风雨欲来的样子。杨柳枝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远远看去,似乎有一人穿着鸦青色官服,头戴纱帽,缓缓朝此处走来。
等到那人走近了,胡大人才认出来人,忙不迭走上前去,喜笑颜开拱手行礼道:原是小李大人,有失远迎,这大风天您怎么想起来中枢衙门,您若想瞧什么折子,我差人送过去便是。十足的奴颜婢膝。
成璧面色温和,作揖回礼:胡大人是中枢衙门的主事大人,下官不过是您手下的佐官,大人实在太客气了。纵然晓得胡大人的巴结,成璧却不说破,也不倨傲,只是以礼待之。
他视线后移,落在胡大人身后那个正在整理书卷的人身上桓槊,魏帝真正的股肱之臣。
桓槊似乎在认真整理卷宗,没有注意到自己,但成璧却不信,胡大人方才的声音那么大,以桓槊的耳目,不可能听不见,他故作视而不见,倨傲如斯,可以理解。
毕竟他在魏帝面前也是如此放肆。
想当年左云山还在时,朝堂一分为二,左桓二家各占一半,魏帝不过是个被桓槊扶上位的傀儡,可如今左云山死了......
这样想着,他越过胡大人,径自走到桓槊面前,不冷不热地问候道:桓大人怎的在此。
桓槊将手中的书卷放置在架子上,并未理会他。
成璧蹙眉,纵然桓槊不待见父亲和相府,以他的心计,却如何不做一做样子,令底下人瞧一瞧他的宽宏和仁厚,还是他自诩权势鼎盛,根本就不将相府放在眼中?
你是......他整理完所有书卷,才有功夫来搭理成璧,只是一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李家正是炙手可热,父亲在朝堂上也与他多有往来,况且胡大人方才也有所示意,桓槊何止于不识得自己呢?
成璧淡淡道:下官成璧。
桓槊思虑了一会,遂疑惑道:京中未曾听过有姓成的官员的。
胡大人用他赤色官服摸了一把额头,将额上的冷汗拭去,展着一张笑颜站在他二人中间插科打诨:小李大人原是姓成的,后被陛下特赐了李姓。胡大人满以为桓槊怎样都会忌惮一下陛下的名头,不再主动挑事,谁曾想桓大人一向倨傲,连陛下也不放在眼中。
你就是那个降臣的儿子,听闻你父亲原是姜韵的太傅,那么我攻下陈国时,你为何不跟着姜韵一同殉国?话里满是哂笑之意。
成璧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如此数回,终于是理智站在了上风,冷冷回了一句:忠孝不能两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毁在一时的义气上。
桓槊这才正眼看成璧,原是随意的打量,只不过在视线触及到成璧腰间时略略停顿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成璧腰间挂了一个甚是可笑的荷包。
成璧虽身着官服,可身上无论是配饰还是束发的玉簪都是上好的雅物,唯有腰间那个荷包格格不入,且不说针脚粗乱,图样怪异,就连配色也难登大雅之堂,然而成璧却将它挂在身上当个宝贝似的,看起来像是件用了期年的旧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