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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实上,她以郡主的尊位活到了现在,她的父母家人安享尊荣,外祖母到死也是按照太后的仪仗下葬。
舅舅一定会恨死自己了吧,他这么宠爱自己,结果到头来全是被骗了。姜昭说完这些话伏成一团,心中苦涩,无声地等待着舅舅的怒火降下来。
景安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又锐利
乾清宫安静得吓人,姜昭迟迟听不到舅舅说话的声音,终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过去,却发现皇帝舅舅已经坐回到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舅舅。她提着心低声唤了一句,脸色苍白。
景安帝听到了颤颤巍巍唤他的声音,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幕。瘦小的女童被人牢牢压在床上,几个太医围着在她头上扎针,她疼的落泪却不敢吭声,直到看到他的身影才低声喊了一声舅舅。那是姜昭自生下来第一次说话,第一次开口先喊的人是他。
自那以后,她每天都在喊他舅舅,从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婴儿一直喊到及笄成了大姑娘搬出皇宫。
盘奴,朕对你很失望。睁开眼睛,景安帝绷着脸终于对姜昭说了一句话。
刹那间,姜昭脸上仅存的血色也消失不见,积蓄着泪水的眼睛又呆又愣。
你应该早早地就将一切说给舅舅知道,你不该将那么多事情藏在自己的心里甚至到昏迷吐血的地步!你该相信舅舅,舅舅会处理好的。景安帝疲倦地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将姜昭从地上扶起来,伸出明黄色的龙袍袖子在她脸上擦了擦,弄去她脸上的泪水。
姜昭眼睛和鼻头都红通通的,愣愣地看着舅舅开口唤外面的宫人进来,瘪了瘪嘴巴,不小心打了一个哭嗝儿。
打些水来,服侍郡主洗漱。景安帝顺手收起了简知鸿的信,冷声吩咐宫人。
王大伴看到哭的凄惨的小郡主,顿时哎呦一声,悄悄看了一眼陛下的脸色,又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
陛下,老奴去为郡主唤一位太医过来。出了什么事,王大伴不敢过问。
让太医立刻过来。景安帝心中的怒火刚消散,听王大伴这样说,又添了几分愠怒。
王大伴一口气不敢喘,赶紧又出了正殿。
手脚麻利的宫人很快为姜昭整理好仪容,退到一旁。
姜昭看了一眼景安帝,识趣地没有再开口说话,闷闷低着头。
一刻钟后,着急忙慌的太医到了乾清宫,熟练地为小郡主诊了脉,略过姜昭溃败的五脏六腑不敢提,只说她忧思过度,情绪不可再激动。
除此之外,郡主的身体如何?景安帝有些后怕姜昭再次吐血伤元气,立刻皱眉又问。
这还是老样子。太医面带难色地垂下了头,能把中毒的小郡主治到今天,他们也已经尽力了。
其他的,不能强求。
景安帝闻言,挥手让太医退下,瞥了一眼乖巧的姜昭,沉默了一会儿,让宫人将她带去偏殿休息。
舅舅,您打算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她和父亲母亲他们?姜昭怯怯地没敢将话说完,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景安帝闻言,走到她面前,宽大的手掌抬起来放在她的头上抚了两下,沉声道,盘奴,舅舅不会怪罪你,要怪也怪你心思太重伤了身体。至于其他人,你得给舅舅一些时间,让舅舅好好想一想。
姜昭的话里信息量太大,全都是关系重大的陈年旧事,短时间内他也没能理出思绪来。
怎么处理最好,哪怕景安帝是执掌天下万民的皇帝,也要耐心地好好地想一想。
姜昭看懂了舅舅掩下的复杂情绪,吸了吸鼻子又想哭了,她也不明白为何上天这么捉弄人,怎么就会变成了眼下这样呢?
舅舅的心里一定比她更不好受,那些人是她的血脉亲人,某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舅舅的亲人呢?
外祖母再如何,舅舅也唤过她母亲多年。
舅舅,你无论做什么盘奴都会理解。姜昭瓮声瓮气地回答,并没有想过让舅舅放过母亲他们。
今日你留在乾清宫,明日再回公主府。闻言,景安帝神色微缓,开口吩咐宫人好好服侍郡主休息。
姜昭乖巧地应了声,跟着宫人出了正殿,回到自己从前住的偏殿去。
偏殿中燃了安神的香,她将宫人打发到外面服下一颗药丸,疲倦地连衣服都来不及脱下,倒在床榻上就昏睡过去了。
好在舅舅没有怪她呀,不然以后对她好的人就只有陆表兄了,她可能又想要去死了。
睡过去前唯一的意识让姜昭蜷缩成一团。
过了一会儿,宫人们不放心进来看看,发现郡主已然睡熟,轻手轻脚地为她除了衣服,放下了床幔。
这一觉,姜昭睡的很沉,可能是因为卸去了心中最大的一颗石头吧,直到了傍晚人也没有醒来。
宫人们将情况禀报给景安帝,他迈步进来盯着太医又诊治了一番,没让人唤醒她。
预备好膳食,等郡主醒了服侍她用膳进药。景安帝在偏殿中走了一圈,仿佛在很多个瞬间又看到小盘奴睁着大眼睛慢吞吞走来走去的样子。
一晃多年,真相终于到来,他却没有报仇的快意与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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