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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主可真是奴看过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小狄半跪在镜前,对着青铜镜中兰佩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美目盼兮的模样赞叹不已,也难怪冒顿王子和乌日苏小王会为她不惜放弃王位和声誉,弄到兄弟横眉怒对,手足相残的地步。
    那日的情形她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冒顿王子突然闯入的样子犹如地狱修罗,手中紧握的径路刀似乎随时都会出鞘,血溅帷帐。
    她跪在帐外,和其他侍奴一起吓得瑟瑟发抖,直到王子殿下将小主抱出时,她才发现原来就连大阏氏的肩膀也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回到小主的毡帐之后,殿下方才稍稍收住怒气,可同她说话时,仍旧透露着极不信任。
    她立时明白,如若得不到殿下的信任,她的下场,不过是他那把沾满鲜血的径路刀下最平凡无奇的一具冰冷身躯。
    以后似这样的事,再也干不得了!
    兰佩垂眸看向自己一袭明艳的红衣,嘴角微微扯动,算是挤出一抹笑容。
    她听得出小狄的溢美之词并非恭维或讨好,而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古往今来,但凡正常男子皆好美色,而身为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女人,前有妲己,后有褒姒。
    这样想来,她是绝不会有幸成为红颜祸水的,因为她的夫君绝不会被她的美貌冲昏头。
    前世,他可以将她作为礼物送给东胡,而今生,他以放弃太子之位求娶,不过是他在战场上惯用的障眼法。
    日头逐渐高升,帐外的浓雾一丝丝在光线的切割下稀释开,隐隐露出了干枯的黄草和雪白的毡帐。
    不等她细算时辰,喜婆已牵着红绸入帐,替她盖上了那顶红色纱幕。她的眼前霎时只有一片红色汪洋,无边无际,平静而宽广,一如她的内心。
    她便如此被牵引着,亦步亦趋走出帐门,只能用双耳来分辨四下聚拢多少在雾气中看热闹的人,他们窃窃私语时脸上的表情,鼓声自哪里响起,萨满又穿上了那件缀满铃铛的神服,祭天金人正向着阳光,迎亲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还有,他的位置和方向。
    伴着他向她走来,人群中的欢呼渐密渐响,直到红绸的那端被人拉扯过去,带着她的脚下踩了几个小碎步。
    两人在不曾停歇的鼓点中一同来到祭坛前,跨过三级高台,周遭瞬间爆发出一阵起哄声,夹带着清脆欢愉的掌声。
    兰佩的手心微微发汗,眼前有那么一瞬的晕眩。这是自他们那日在马背上分开后第一次相对,距离不远,不近,使她刚好能够在祭坛前的焚香之中清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强势,霸道,狠厉,果决,匈奴王的王者气息。
    她不由地做了两个深呼吸,调整自己不受控的心跳。
    在萨满念念有词的祝祷声中行,新人朝四方祭拜日月,祭拜天地神灵,祭拜神祠祭天金人。
    之后,萨满手摇铜铃,点祭台上青铜礨中酒水撒向新人周身,引新人叩拜大单于并上前敬酒,于擂鼓阵阵中宣告礼成。
    然而令兰佩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她的双手举起酒樽的瞬间,周遭的喧闹中突然响起了她无比熟悉的鸣镝声,就在她的耳边,尖锐而刺耳,带着一阵阴厉的风呼啸而过,盖过场中一切杂乱的鼓声、叫喊声,嬉闹声。
    紧跟着,无数只箭簇如同从天而降的箭雨,全部朝着祭坛顶端的方向急速落下,鼓声未停,人群中刚才还喧哗吵杂的欢呼瞬间转为惊恐凄厉的尖叫。
    兰佩的双眼被一片红色覆盖,不曾看见此刻正站在祭坛顶端正中的头曼,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或者抗诉,便在这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箭雨中被射成了匈奴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刺猬单于。
    人们不由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然而就在头曼立挺挺向后倒下后,又是两声鸣镝响起,这一回,接连被射成肉糜倒下的是伊丹珠和乌日苏。
    直到此时,前来参加婚礼的人们才倏地从一场可怖的梦境中转醒,开始相信自己刚刚所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之后如同遭受野狼攻击吓破了胆的羊群,开始尖叫着四下逃窜,毫无目的和方向的□□西奔,只为逃命。
    幸而萨满的鼓声代表太阳神的旨意结束了这一慌乱惊恐中人们接连跌落在地,人踩人而亡的惨剧。
    这三急三缓的鼓声,只在萨满宣布神旨时才会响起。
    人们在鼓声中跌跌撞撞地站直了身子,瞪着惊恐的眼纷纷朝祭台上看去,这一回,宣布神旨的不再是萨满,而是今日婚礼的新郎官冒顿。
    孤,匈奴太子冒顿,代表太阳神的旨意在这里宣布:头曼已死,从今日起,孤自立为匈奴国大单于!孤将带领匈奴国的子民们开帝国之霸业,享万世之太平!
    臣叩拜冒顿大单于!
    冒顿话音刚落,一侧的右贤王兰鞨和昆邪王挛鞮绛宾当即面向刚刚杀父自立的匈奴王叩首行礼,虔诚至极。
    紧接着,名为迎亲队伍,实为刚刚发射箭雨的那一万骑兵也整齐下马,发出了响彻天地的叩拜和效忠呼号:誓死追随冒顿大单于!
    目瞪口呆的人们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刚刚经历了匈奴有史以来的第一场军事政变
    大单于头曼的儿子杀了他的父亲,已自立为匈奴国新一任的大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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